“有事嗎?”她問。
“沒事兒。”他答。
“沒事的話請别打擾我看書。”
“你參加什麼社團了不?我入了紫藝音樂社,毫無懸念,繼續我熱愛的樂隊!你想做什麼?啧,我看你個書呆子比較适合什麼文學社、辯論隊、數獨社,去試試呗——”
黎鏡眸子微動,手指不經意間死死摳着習題紙。
“我…我先寫會兒作業。”
楚堯啧啧咂嘴道:“那我可不等你了,我的隊友們還等着我!”
他挎着校服大步邁出教室,留下空蕩蕩的教室和黎鏡一個人。
有時候,她挺羨慕楚堯那股敢拼敢做的勁兒,同樣是青藤的新人,更别說自己本質上是入學已有兩年的“老人”,楚堯仿佛如魚得水,不過短短數日就組建了樂隊。
那自己呢?安于現狀,還是抓取生前可望而不及的夢?
黎鏡選擇後者。
她攏了攏圍巾帽子,輕車熟路地朝校内東北角的天文館走去,門口那句刻在石碑上的“我們的征途是星辰浩渺”依舊鮮活在她記憶中。從前,每次從天文館路過,她隻敢探頭看一會兒,每次得知天文社有夜晚觀星活動,她隻敢暗戳戳地羨慕。
沈曼心告誡她說,所謂的宇宙星空除了浪漫一無是處,是夢想家和浪漫主義的所屬物,跟她們這些天生的實幹家沒有任何牽扯,她們不需要做夢,不需要浪漫。
可是黎鏡是喜歡星空的,它的無垠,它的包容,它的神秘,它的一切都吸引着她。
從前不敢做的事,也許重來一次可以彌補。
天文館内正在整理複盤上一次的觀星活動,社團成員戴着專屬徽章聚集在一起,有的在整理資料,有的在企劃下一次的目标,有的在維護設備。
牆壁上用畫框裝裱着社員們拍攝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夜空、太陽、月亮、星辰、極光,陳列着中國從無到有的所有航天器的模型,包括失重體驗倉和模拟太空站。
黎鏡忍不住激動的心情伸出手,指尖輕輕抵在潔白的倉壁上,好像星星在呼喚她,夢想不再遙遠,而是近在咫尺。
“喂!那個女生!不要亂碰!你是哪來的?”
她立即收回手,解釋道:“我是新轉學過來的,想加入天文社,請你對我進行測試。”
來人高高瘦瘦,手裡攥着魔方,手指不停翻轉擺弄。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表情嚴肅冷漠,毫不避諱地打量着這個從未見過的姑娘。
他眉頭微展,神色舒緩許多,說道:“你跟我來。”
其他人并沒有在意她,她也不管他們。黎鏡知道這個過來叫她的男生,是天文社的社長,因為自己喜歡天文才會留意到他。
那人将一份試卷和一支筆扔給她,說道:“正确率大于百分之八十算通過。”
“好,沒問題。”她說。
拿到試卷一看,上面不過是問些簡單問題,諸如:
1. 詳細說說太陽這樣的恒星從誕生到主序星階段,内部結構和物理過程發生了哪些具體的變化?
2 . 在對仙女座星系的觀測研究中,我們能發現哪些關于星系演化的具體特征和線索呢? 比如星系的形态、恒星形成區等方面。
3 . 超新星1987A爆發是一個非常著名的案例,具體講講它在爆發過程中呈現出了哪些獨特的現象和數據?
……
她略微思索了一會兒,提筆流暢地寫下自己的所知所想。
“社長,寫完了。”
男生驚訝地接過她的答卷,暗自嘀咕了一句:“這麼快?”
他仔細過目一遍,又讓身邊人看了一遍,黎鏡隻聽見他們詫異的語氣。沒一會兒,男生微笑着過來通知她:“不得不承認,你會是個好社員,正确率幾近百分百,我還沒見過在這麼短時間内達成這個程度的正确率。”
黎鏡對此倒不吃驚,她本來就勢在必得。
“那我可以加入了嗎?”
“嗯,不過後面還有幾個問題,無關天文,你需要填寫一下。”
原來最後一頁還有幾個問題,她一看:父母職業、教育背景……
黎鏡怔在原地,握筆的手抖了抖,不安地寫下自己的情況。
“離異?你媽媽是…保姆?沒上過大學?!家庭住址是青禾巷…那是什麼地方?”
一旁的人将手機屏幕展示在他面前,脫口而出道:“貧民窟。”
兩人一起審視地看向她,沉默了片刻,臉色不大好看。他倆就這樣一唱一和,毫無顧忌地将“離異、保姆、貧民窟”這樣的字眼赤裸裸地宣之于口,加上那不屑中帶着嘲弄的意味,像是在居高臨下地蔑視她的卑微。
在他們眼裡,從來沒有“老舊小區”這種概念吧。
黎鏡心中憋着一股火,直接質問道:“家庭背景跟懂不懂天文有什麼關系?你們不是都看到了,我的測試成績有目共睹。”
社長輕笑道:“是,沒有必然聯系。但觀星設備、拍攝裝備、到世界各地的出行費用……你支付得起嗎?蘇…陌同學,愛好也是要金錢堆砌的,沒有經濟基礎何談愛好?你能和我們一起去極地拍攝極光嗎?我們每次出行的餐食費你能負擔嗎?不是我們看不起你,與其到時候讓你為難,不如現在就明明白白地讓你認清現實。”
他身邊的男生突然問道:“你的校服呢?你怎麼沒穿校服?”
他們确實毫不客氣,高高在上,可是黎鏡清楚那些話不無道理。自己已經不是要啥有啥的大小姐黎鏡了,而是平凡的鄉下女孩蘇陌。
“與你們無關。”她說,幾乎是扯着最後的尊嚴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