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轉身,元玉正倚在雕花欄杆上,月白長衫垂落如水,龍角晶瑩,龍尾懶洋洋地纏着欄杆,乜斜着眼望過來。
"你……"
鐘烨握緊了劍,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玉輕哼一聲:“見到我,很意外嗎?”
說完甩開尾巴,一步步走過來,空氣中彌漫開好聞的海鹽清香。
鐘烨問道:“你記起我了?”
“是啊。”
元玉在離他兩步的地方停住,藍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幽深如海。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每個人的氣息都不一樣,隻要我想找,就能找到。”
元玉上下打量他幾眼,眼神像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走到他身邊。
鐘烨忽覺手臂一緊,低頭一看,竟是元玉的龍尾悄無聲息地纏上了他的小臂,他先是一愣,随後展顔笑道:“怎麼了?”
元玉的龍尾突然收緊,目光看向他背後,緊張道:“你背後。”
鐘烨猛然回頭,視野中一片安甯,身後卻冒起一陣陰風。
“元玉”眼裡血光暴起,下一秒卻瞬間減弱,難以置信地低頭,半截桃木劍深深埋進他的胸口。
鐘烨潇灑地一揮劍,後撤拉開一段距離。
“你,你怎麼認出來的......”
“元玉”張開嘴,發出的卻是鬼魂般的嘶啞聲音,身形如融化的蠟像層層剝落,露出底下湧動的黑霧,以被刺穿的胸腔為中心,向四周擴散,接觸到的事物都開始扭曲模糊。
“你猜啊。”
鐘烨原句奉還。
心中想,那家夥可不會用尾巴纏他的手臂。
隻會用尾巴抽他。
萬物旋轉融合成一個個漩渦,然後色塊變淡,直至消失,幻境崩裂,鐘烨發現自己還站在走廊盡頭,一張用過的定身符箓靜靜地躺在腳下。
白鬼,會制造幻境。
恐怕在看見他正臉時,他就墜進了幻境,白鬼則趁符箓失效,逃走了。
沒有五官,是因為有利于竊取别人記憶,模仿親友樣貌,而中計之人如果警惕不夠,很容易被幻境蒙騙。
怪不得以前沒有根除。也許在那些和尚道士眼裡,他們的确剿除了白鬼,凱旋而歸,殊不知這些隻是白鬼設下的幻境。
能制造出如此真實的幻境,白鬼恐怕年頭不久了,這樣的大鬼,按說不屑于裝神弄鬼,一心修煉或害人。
難道禧仁别墅裡,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
随着幻境破碎,空氣中的鬼氣減淡,趨近沒有,鐘烨一時無法判斷對方藏到了哪裡。
或許,可以換個思路,他能藏到哪裡呢?
首先,白鬼不可能附身于人,他的實力沒有高深到鐘烨看不出來的程度,那就隻能是物了。别墅修成不久,擺件大多嶄新,現代氣息濃厚,這些不利于白鬼藏匿。
鐘烨回想上午所見種種,竟也想不出什麼可疑的物件。
奇怪。
該去問問王叔。
說來也巧,腦子裡剛剛出現這句話,就見王意山從下面大廳走上來,兩人打了個照面,王意山身裹真絲睡衣,按開走廊的燈,溫潤的燈光灑下,他擔憂道:“出了什麼事?我在樓下聽到巨響,趕緊上來看看。”
鐘烨便簡明扼要地叙述一遍。
王意山皺起眉頭:“竟然如此麻煩。”
鐘烨道:“王叔,這宅子裡,是否有陰氣重的老物件?比如…古董?”
王意山皺眉沉思,随後搖了搖頭:“沒有,先父确有幾件收藏的古董,但不在此處。”
那就更奇怪了。鐘烨陷入沉思。
王意山看來也沒指望他解決問題,見他眉眼有郁結之色,反過來安慰道:“無妨,時辰已晚,先休息吧。”
他轉過身的瞬間,背後黑暗處湧起一陣陰風,一隻蒼白冒黑霧的爪子伸向他的後背。
“小心!”
金光飛旋,一劍斬斷鬼爪,鐘烨淩空躍下,擋住王意山,迅速掃視周圍:“王叔小心,快點離開這。”
卻沒聽見回音,也沒移動的腳步聲。
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回過頭,瞳孔劇縮——
王意山捂着胸口,血液從指縫間汨汨流出,染紅了金絲地毯,他張着嘴,似乎想求救,但隻發出“嗬嗬”的氣聲。
鐘烨伸手去扶,晚了,沒扶住,傷得太嚴重,王意山支撐不住,咚的一聲栽倒在地,嘴裡溢出血沫子,眼睛緊緊盯着他,已是奄奄一息。
鐘烨下意識要叫人,王意山卻松開捂住胸傷的手,費勁地搖了搖頭,然後将沾滿鮮血的手搭在他的腕子上。他胸前的血窟窿頗為駭人,如被鬼爪洞穿,皮肉外翻,血流不斷。
他翕動嘴唇,破碎的字眼和喉嚨裡的氣流混在一起,極不真切,鐘烨便将耳朵湊近:“什麼?”
他的手腕突然傳來一陣鑽心剜骨的疼痛。
王意山的面孔扭曲了,手變長變細,死死掐進鐘烨的皮肉,他的五官像水一樣滴落,隻有嘴巴還咧向兩邊,痛苦的表情成了猙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