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烨穿上外套,走了幾步就來到家門,輕手拉開,讓元玉進去了,自己跟進去脫掉外套挂在衣架上,仔細鎖好門。
小黑躺在沙發上,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也有力氣從半閉的眼皮下看一眼進門的人。小花窩在它身邊,偶爾伸長鼻吻去嗅聞它黑色的毛發。黑魍魉擠在一邊,明顯是被脅迫來的,一個個苦着臉。
鐘烨注意到小黑毛叢間散落着淺淺的藍光。
想必是元玉設下的某種東西。
這樣也好。
牆上鐘表的時針緩緩指向3。元玉說要看着小黑,順理成章地帶去他的房間。他們互道晚安。
鐘烨剛坐回自己床上,還沒躺下,小花沖到他身旁,繞着他跳上跳下,嘴裡嗚喵嗚喵地叫,被鐘烨卡住前腿抱到空中,面面相觑。
“怎麼了?不願意和小黑分開?”
小花快速點頭。
那壁廂,黑魍魉沒了兩隻貓的看管,樂得自由,又準備動歪心眼子,排成一隊試圖溜出房間,但因為不會開門,隻能滞留在門前。
小花還記得自己的職責,亮了嗓子喵一聲,躍到地闆上把它們趕回來。它仍不安靜,不時翹頭望着鐘烨。
看來不讓它和小黑待在一起的話,今晚不會安甯。但,把這仨都堆給元玉的話.....
五分鐘後,他敲開了元玉的房門。
元玉剛開開門,小花就黏到他腿邊,仰頭叫個不停。聲音細細,任誰停留也要心軟。
鐘烨問:“願意和我睡一個房間嗎?”
元玉眨了一下眼睛。從表情來看,他不理解,但十分尊重。
極其認真地問:“為什麼?”
“因為,它不願意離開小黑,”鐘烨指了指翹首以盼的小花,“黑魍魉還需要看着。”
元玉讓開身子。
自從這個房間分給他,鐘烨幾乎沒進來過,屋裡陳設如舊,萦繞着清淡的海鹽味,窗簾拉開一半,月光在地上映出一方亮堂。他可能剛要睡覺,被褥才展開還沒鋪平,小黑和胖頭魚玩偶一起窩在枕頭邊。
小花直接跳上去,和它倆躺在一起。疲憊的小黑比平時好相處不少,既沒迅速閃開,也沒粗聲粗氣地驅趕,隻是把腦袋往另一側移了移。
鐘烨在牆角設了個小陣,把黑魍魉關起來。
元玉坐在床邊,發絲繞過肩膀垂落胸前,疑惑地看着:“你在那邊也可以設個陣法把它們關起來的。”
鐘烨道:“是啊。”
元玉隻是随口一提,沒有深問。人類有很多行為他總是不理解,比如為什麼如此注重社交,比如為什麼有時仇深似海有時卻親密無間,比如為什麼每天像小螞蟻一樣在固定時段來來往往,這些問題細碎而令人困惑,沒必要一件件弄清楚。他好奇心也沒那麼重。
鐘烨從沒在次卧睡過。
從入住這房子的那一天起,次卧就被當作了雜物間。
他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闆,心裡有點微妙。
奇怪,但不知道哪裡奇怪。
白天睡得太多了,現在在床上幹睜着眼睛,毫無困意。小區靠馬路,偶爾有貨車駛過路面,前兩天剛下了雪,車速較慢,輪胎摩擦馬路的聲音遠去,外面又恢複寂靜。
過了幾分鐘,又來了一輛。然後又是寂靜。
鐘烨漫無目的地在心裡數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過了五輛貨車,他實在過于清醒,側頭瞄了一眼。元玉閉着眼睛,呼吸均勻,胸膛規律地起伏,頭發在枕上鋪開一塊,如同融化流淌的雪水。罩在陰影中的部分泛着幽藍。
小花和小黑已經睡着了。
他打開手機,熒屏顯示淩晨四點,感覺肚子有點餓,索性掀開被子,無聲地坐起來,看到牆角陣法裡的黑魍魉一個比一個百無聊賴,見他醒來也沒什麼反應。
鐘烨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打算進廚房下碗面吃,或者叫比較早的早餐吃。他怕吵醒元玉,腳步很輕,繞過床尾拉開卧室門,出去,一回頭,正和元玉對視了。
“...我把你吵醒了?”他的手還壓在門把手上。
元玉搖頭:“還沒睡着。”
“一直沒睡着?”
“嗯。”
“心情不好?”
“不是,我睡眠很少。”
“你們龍,都這樣?”
“可能。我感覺自己沉睡過很長時間,”元玉蹙眉,如若回憶,“現在,有時會做夢。”
夢裡充斥着大片的深藍,細細看去卻透着猩紅,像是粘稠的海水,又像堆積的淤血,來自四面八方的氣泡咕噜噜地上湧,破碎,再湧上一批新的,耳朵中隻能聽到接連不斷沉悶而壓抑的破碎聲,像是無數隻昆蟲湊在耳邊,摩擦鞘翅。周而複始,永無止境。
他莫名排斥這樣的畫面,總會驚醒,醒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