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烨湊過去看了一眼,阿溪馬上捂住紅紙:“不給你看,你看了就不靈了。”
“好吧。”
鐘烨坐回去。
阿溪悶頭寫了一會兒,不知從哪掏出幾枚銅錢,背過身子連抛幾次,掌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口中還念念有詞。
兩分鐘後,他收好銅錢,轉過身子,又在紙上寫了些什麼,興奮地揚起眉毛:“我知道了!”
“嗯。好厲害。”鐘烨很配合地捧哏。
“巽上坎下,雷水解卦,動爻在四,變出水風井。那句詩叫什麼來着,金風什麼花露水,呃……”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鐘烨好心提醒他。
“對!就是這句!”阿溪一拍桌面跳上石凳,興奮非常,“淮橘為枳,遇水則明,變卦之像就在其中,你最近紅鸾星動,正遇真愛,聽我的準沒錯!”
鐘烨實在想笑,好容易才忍住。
哪裡來的真愛?最近光跟元玉耗在一起東南西北地亂跑,除了夫諸連個女孩子都沒見過,還真愛呢。
但看阿溪興緻勃勃,也就順着他來:“好,那我最近注意。還能算出什麼?”
阿溪掰了一會兒手指頭,忽然沖他伸出四根手指:“四!”
“什麼四?”
“名字!可能是有四個字名字,可能是名字裡有四,可能是姓氏筆畫四筆,你留意着就行。”
阿溪煞有介事。
可能是他的表情實在太堅定了,鐘烨很自然地開始思考自己身邊的人。四個字名字?沒有;名字裡有四?聽起來不像姑娘家的;姓氏筆畫四筆?什麼字?王?方?毛?孔?倒不是沒見過姓這些的女孩子,但頂多點頭之交。夫諸不姓夫。
還剩一個比較符合的。
元。
姓元,跟元玉一個姓氏,難道是他的姐姐妹妹?
有可能。
元玉從來沒跟他說過家裡的事情。或者因為根本就不記得。
鐘烨收斂了笑容,覺出一點嚴肅來:按照人類邏輯,如果自己的妹妹被敵對方撬走了,多半大怒。元玉性子比較淡,可能沒那麼生氣,但心裡肯定也不樂意。不過,青龍的姐姐妹妹會是什麼龍?白龍黃龍黑龍還是紅龍?西方龍還是東方龍?
不對,他應該思考的不是阿溪到底算沒算對嗎?怎麼就被他繞進去了?
阿溪正好叫道:“你看我算得準不準!”
一點也不準。鐘烨心裡如此想着,口中卻道:“準準準。”
“那當然!”阿溪得意洋洋,“我可是要成為最棒的天師!”
鐘烨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起身:“最棒的天師也該睡覺了,這都幾點了。”
“不要,略略略。”
阿溪沖他一吐舌頭,從凳子上蹦下來就要跑,被鐘烨揪住後衣領,急得直在原地蹦跶:“松開我!你又欺負我!”
“嗯。”
阿溪掙紮無果,最後不得不跟他回宅子。剛被放開,就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過了兩秒又偷偷打開一條縫,嘟囔一句:“以後不給你免費算了。”
這才死心去睡覺。
鐘烨回了自己房間,一路沒遇見什麼人,長輩們可能還在為明天的出行操心,今夜注定不得安眠,年輕一代——已經很少了。
窗外白月亮堂。
萬籁俱寂。
次日,天剛拂曉,陣法通道開啟。
清晨空氣寒涼,無端幾分肅穆。
鐘烨見到了鐘蔚,後者抿着嘴,依舊一身白輕裘,眼角好幾次有意無意地往他這邊看,欲言又止。
簿子之上,懸浮着一個光陸怪離的圓圈,一人多高,黑色和金色的霧氣騰騰彌漫,裡面傳來遼遠渺茫的怪叫。陰森潮濕氣息撲面而來。
鐘知行站在一旁,一夜不見又憔悴幾歲,像父母叮囑第一次遠行的孩子:“切記小心,安全為重,如果可能,看看鬼域最近在搞什麼。保命符帶了沒?”
“帶了。”
鐘烨提前将它小心地塞在衣服間,确保不會掉落。鐘蔚也是。
道别後,鐘烨率先踏入,腳底觸感如同陷入黏糊糊的泥沼。提前布下的分離陣法起了作用,他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回頭看見自己的軀體仍留在外面,兩相對視,那雙眼睛漸漸閉合,向後倒去,被早已準備好的人扶住。
鐘烨笑了一下,回頭往裡走去。他現在是魂魄狀态,好處是更容易混在鬼群裡不露破綻,壞處是不能使用太多法力。
視線先是被一片白色吞噬,而後多出眼熟的黑霧,逐漸占據整個視野。
忽然,腳下的虛空變成堅實的地面,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混亂無序的鬼氣。
熟悉的黑色天地,永無白日的環境,映入眼簾的是大片搖動茅草。很巧,他們這次仍落腳在茂密的河邊蘆葦叢。
舉目四望,葦草似乎又高了寸許,甚至需要踮腳才能将外面景觀收入眼底,相同的,外面的人如果不親自進來仔細觀看,無法發現葦草裡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