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蔚不能用保命符,但他可以。他出去吸引火力,鐘蔚抓緊時間開個陣,隻要時間卡得好,是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鬼域域主或是出于蔑視,或是謹慎,總之沒有先動手,隻有衣擺不斷鼓動,黑氣彌漫。
鐘烨不确定對方是不是在看自己。
他眼睛盯着域主,手從脖子上摘下紅繩遞給鐘蔚,後者瞪眼沒接:“這什麼?”
鐘烨不言,往他懷裡一扔。
元玉跟他倆不同,純粹是因為紅繩上挂的鱗片才進來的。鐘烨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才被迫卷入這場危機。
紅繩能出去,元玉就能出去,而且大概率直接瞬移回家裡,不會暴露在祖宅内。
域主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鐘烨站起來,攥緊了手中的符。
域主的眼神似乎有了變化。
他紋絲不動,但鐘烨感到一股驚人的威壓。
手腳僵硬。難以言表的森寒氣息帶着侵略性,一股腦地鑽進他的四肢百骸。擴散,侵蝕,幾乎連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冰凍。
不對。
鐘烨心頭一動。
上次,鬼域域主給他的壓迫感分明沒有這麼強大,現在過去了一個月,就算對方實力有所提升,也不該讓他像現在一樣,僵硬不能動。
還是說,是他自己,變虛弱了?
咕咚。
鐘烨竟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像一具毫無知覺的屍體。
胳膊連最基本的撐地反應都沒有,後腦磕在冰涼的青石闆上,劇痛從腦袋傳到全身,腦中嗡嗡作響,他懷疑自己被磕成了腦震蕩。
想站起來,但失去了對身體的支配權,視野中隻有鬼域黑灰的天空。
無名在半空中翹起二郎腿,嘻嘻哈哈:“小子,你要完蛋了。”
耳邊是鐘蔚難以置信的吼聲:“你怎麼了!”
鐘烨聽到風的聲音,風裡帶着淺淡的海鹽味,上身被迅速攙起來,視野中是元玉微蹙的眉眼,有些焦急而茫然。
元玉将手搭在他額頭上,神獸的靈力在瞬間遊遍鐘烨全身,在每一處血管、筋絡裡受到了不知名的阻礙,好似被石頭堵住的河水。
鐘蔚急道:“他防禦能力比我強得多,現在我還沒事,他怎麼先不省人事了?!”
不遠處的域主輕輕笑了一聲。
這聲笑在寂靜鐘格外刺耳,鐘蔚猛然扭頭怒視他:“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域主的目光透過搖曳的旒珠,落在了鐘烨身上:
“死到臨頭。”
他終于有所動作了。
擡起手,冰冷的黑霧從指縫裡大片大片地湧出,像是無數的奪命惡鬼,氣勢洶洶,距離霎時拉近!
鐘烨感受到了,但仍舊無法動彈,他隻能僵直地、麻木地維持着原先的姿勢,蟲蟻啃咬般的痛感地從每一處皮膚傳來,如同潮水。
他感到青藍色如海浪般的靈力如同爆炸的波紋,一圈圈向外擴散,聽到噼啦啪啦的爆破聲,然後重歸寂靜。元玉的眼眸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河。
域主勾起嘴角:“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嗎,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冷笑道:“垂死掙紮。”
鐘烨被輕輕放平回地上。
黑色和藍色的氣霧碰撞,爆發出強大的氣浪,鐘烨感覺五髒六腑受到巨大沖擊,一陣陣反胃。
他看見鐘蔚在這氣浪中臉色煞白。
他看見無名虛化的身軀突然變得真實,因為身上的障眼法解開了。元玉不會主動給他解。
視野裡的天空開始模糊。
他在被凍結。
鐘蔚又把他扶起來,急匆匆問道:“怎麼樣你還好嗎還能活嗎?”
得不到回答。
鐘蔚咬了咬牙,想從他手裡扯出那張保命符,但它像和皮肉連為一體,卯足了勁想硬撕,壓根撕不破。
鐘蔚罵了句什麼,鐘烨已經分辨不出了,他的意識在沉入深淵。
事實證明,人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恐懼,至少對他而言。域主,域主,域主。他不斷默念這個名字,回想關于他的一點一滴、一字一句,不知道這些有什麼用,隻是下意識努力用最後的神志思考,像一個即将溺死的人妄圖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但思維和五感都在離他而去,甚至疼痛都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困倦和麻木。
聽不到聲音了,世界前所未有地寂靜。沉重的黑色侵占了視野四角,緩緩向中間靠攏。
最後一個畫面,他看到鋒利的青色靈力逼到域主面前,被不疾不徐地躲開,帶起的風讓旒珠串子飛到一邊,露出下面半燒毀半陰沉的臉。
等等。
這張臉——
思維驟然截止,鐘烨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