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蔚卻猛然盯住他,咬牙道:“鐘烨,你真是個神人。”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反應,馬上把頭扭回去,化身雕像。
鐘烨道:“…我嗎?”
鐘蔚話裡的意思他當然清楚,但沒意願去幹涉。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全憑天意,他在這件事上彷徨了太長時間了。
若鐘蔚真的選擇幫他隐瞞,當然很好;若不隐瞞,那也很好。他自己當不了好天師和好學生,總得有人當吧。
這時,腦袋頂上傳來一聲長長的哈欠,随之而來的是惋惜感歎:“小子啊,你怎麼活了。我以為你死翹翹了呢。”
是無名。
他坐在房梁上,身子懶洋洋地攤平,見有人看來,就慢悠悠飄下,浮在空中,衣擺張開,像一隻黑色大蛾子。
鐘烨問:“你怎麼也進來了?”
無名得意洋洋:“嘿,他們怕我怕得要死,隻有把我關起來才能一夜安寝,這你都不知道嗎?”
完全胡說。鬼域之前的鬼們不知真相,确實怕他,但上次過後,無名在鬼域的威懾力已經很低了。
後來鐘烨才知道,原來,無名本來不用被抓進來,但他太愛惹事,攀着趕來抓人的捕衛的肩膀問東問西,還一直挑釁,人家忍無可忍,見域主不置可否,直接把無名也拖回來了。
無名一邊說一邊飄,路過鐘烨正上方時,後者突然伸手,把他從空中拽下來。
無名猝不及防,破口大罵,吐字連貫如子彈連射,遣詞造句毫不重複,高超的語言藝術令人歎為觀止;鐘烨不語,隻揪住他兩邊肩膀,不讓他動,盯着他的臉看。
無名被看得發毛,沒再罵下去,嚷道:“你看我幹什麼!”
鐘烨盯了一會兒,冒出一句:“你長得有點像域主。”然後松開他,去到一邊。
無名聽見這句話愣了兩秒,随即張牙舞爪道:“那混賬玩意兒怎麼能跟我比!要是讓我見到他,非給他點顔色看看!”
他叉腰站在地上,雄赳赳氣昂昂好似開天辟地的盤古,沉浸在自己的話語裡,叽裡呱啦說個不停:“那域主也就兩把刷子,三腳貓功夫不足為懼,想我當年也是風流人物,要不是天妒英才,誰能統治這個鬼域還不一定!”
越說越上頭。
鐘烨自動将他屏蔽,向左右道:“我昏迷前看見域主的臉,心裡有個想法,剛才也思考過了,就是——”
戛然而止。
他掀起眼簾,望向對面。
興高采烈的無名忽然感覺空氣冷了幾分,森寒冷氣從四面八方溢出來,鐘烨他們竟然也一言不發,任憑他絮絮叨叨。
他察覺到不對勁,立即回頭,正看見一襲高大的黑衣站在牆前。
黑袍曳地,旒珠晃動。
域主。
頓時,屋内空寂無聲。
“…呃,哦,你聽見了,”無名停了幾秒,心想反正他都聽到自己說的了,不如再說點,後果再嚴重也不過一死,立即又嚣張起來,“你聽見又怎麼樣,别以為我說的不對,你年齡估計還沒我大呢,大人說話你得聽着。”
域主淡淡掃了他一眼。
無名驟然僵直。
鐘烨感受到元玉身體寸寸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身上散出潮濕的冷氣,青玉般的尾鱗縫隙裡閃爍起鋒銳的光點。這是戒備與攻擊的征兆。
一旁的鐘蔚無聲地站直了身子。
高牆之下,域主固若磐石,旒珠垂落形成的陰影擋住了他的五官和面部表情。
未知最難揣測,誰都不知道,他下一秒是會大開殺戒還是做點其他什麼。
空氣徹底凝固。
氣氛劍拔弩張。
鐘烨卻在此時,動了。
他邁開腳步,徑自向前,不用想也知道身後兩人會作何反應,于是一隻手在身後擺了擺,示意不要動。
域主的目光仿佛化作實質,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
無名身子都動不了,還不忘嘲笑他:“小子你看你又在送死,腦子叫驢踢了?”
鐘烨置若罔聞。在距域主僅五步之遙處站定。
然後微微仰頭,笑道:“您在這裡過得還習慣嗎?”
“久仰大名,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