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甯。
好久,好久都沒人如此喊她,以至于她在原地呆了許久,久到渾身血液都凝固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甯甯,他喊她甯甯。
沈頌甯。
她到底是寒露,還是沈頌甯。
自蕭淮給她取名寒露,自她被他帶入王府起,十年至今,在終日的訓練裡,有時就連她自己都忘了她姓甚名誰。
她是他豢養的寵物,是他的暗衛是他的傀儡,他說,她是他養的一條狗,寒露便是她的代号,也是她的名字,隻有在一場場的夢裡,一場場的大火裡,在爹娘的喊聲裡,她才能找回自己的名字。
沈頌甯。
她叫沈頌甯。
而甯甯這個小名,隻有她爹娘,還有……
塵封久遠的記憶被喚起,那個愛哭鼻子的小男孩,拉着她衣袖的小男孩,往她手裡塞花環的小男孩蓦地浮現腦海,寒露猛然一驚,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驚訝之色溢滿少女臉龐。
月下,在片片皎潔的月光裡,少女臉上的神情一覽無遺,她的眉眼,她的形容逐漸和小姑娘稚氣粉嫩的臉龐重合……
林肅見此,便已然明了,心裡搖搖晃晃的吊橋終于是停了下來。
他笑了,胸腔脹着的那口氣呼出,整個人的疲憊之色都消了去。
“看來我沒認錯。”林肅仍站在原地,盡管他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整個人完全沒了平日裡的端肅之氣,但他生生掐着自己手心,沒有再往前一步,似是怕驚走面前的鳥兒,不知她什麼時候便會扇着翅膀飛走。
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飛鳥停落。
他等得已經夠了久了。
他守着這份婚約,已經夠久了。
“甯,甯……真的是你,我知道你沒死,我知道的……滄州一事後,我一直在尋你,卻……”
男人聲音雖然帶笑,但始終含着無法消弭的顫音,甚至還帶着語無倫次的哽咽。
這位浸淫刑獄的刑部大人失态了。
而寒露已經反應過來,心念電轉間,無數念頭和畫面滑過腦海,最後隻剩下一個……
她不能承認!
不管如何她現在都不能承認。
但她……的确可以利用他這份感情。
雖然她并不理解這樣的感情。
但不妨礙她利用他,她必須得完成任務。
寒露沒說話。
少女沉默須臾,臉龐上月光明滅,隻垂眸道:“這的确是小女子的簪子,但公子……認錯了人了。”
她的聲音輕而細,聽去虛弱至極,仿佛風一拂來便會消散。
不過一瞬,林肅眼底的失而複得的喜色一瞬凍住,他面色慘白,蓋過月色。
“小女子謝過公子。”
不過少頃,少女方才臉上的訝異神情早已消弭,月色下她低眉斂目,看去嬌弱而楚楚,似乎與尋常女子并無兩樣。
她款款走至林肅身前,身軀在晚風裡似是弱柳,無法不讓人心生愛憐,更何況是對于林肅而言。
他的青梅,他守了這麼多年的婚約。
他和她有婚約,她該是他的妻子。
這眉眼多年來被他反複刻在心底,他絕不會認錯。
但是……
寒露走過去,伸手正要去接面前男人手心的那支紅玉金簪,隻是少女素手柔荑,蔥白指尖方才觸到男人手掌,許是身子太弱,天旋地轉間身子一軟,竟是直接栽了下去。
且,正正栽倒在林肅懷裡。
刹那,晚風漸起,兩人頭頂的桂花簌簌落下,花香和少女身上的清香忽地撲面而來,直讓人心神搖搖欲墜。
懷裡的少女溫軟生香,柔弱無骨。
林肅雙臂都麻得沒有知覺,耳朵已經紅得不成樣子。
他顫抖地垂下眼看去,恍惚之間,男孩和女孩的聲音從遙遠的過去傳來。
“我和你玩!你别哭呀,我替你去揍他們!”
“哈哈哈,肅哥哥,高一點,再高一點——”
“哇!好漂亮,我喜歡這花環!”
“肅哥哥,我要走了……”
“甯甯,等,等長大,我能娶你嗎?”
“嗯!肯定啊,爹娘說過,我們有婚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