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新月是哭着醒來的,她流了太多太多的淚,醒來時整個身體都蜷縮在一起,手指緊緊揪着胸前的衣服。
屋裡的燈亮着,她睜着眼盯着屋頂那盞小燈晃了神,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恍惚間,她突然産生了一個讓她遍體生寒的念頭:剛剛自己夢裡所見的究竟隻是夢境,還是平行世界中的現實?又或者,會不會那才是真實的世界,而這所謂的重生一次才是大夢一場,是她臨死前一場不甘的妄想呢?
“怎麼燒的這麼厲害。”一雙微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帶她從渾渾噩噩中抽離而出。“是不是做噩夢了?不要怕,媽媽在。”
展新月的視線從天花闆緩緩下移,落在身旁人的臉上。逄雲正坐在她床邊,垂着頭看她,一雙眼睛盛滿憂慮。
她一把握住了逄雲覆在她額上的手,感受她手掌的溫度,反複确認她存在的真實性。而後,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這一次,展新月真切地感受到了她。
流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湧出,她說不出别的話,隻能像夢裡那樣不斷重複着這幾個詞。“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怎麼了?”逄雲更緊地回抱住她,“不要怕,媽媽在的。是不是做了噩夢,怎麼吓成這樣?”
展新月搖搖頭,又點點頭,“是噩夢,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
“不要怕,夢都不是真的。”逄雲替她擦幹眼淚,“你發燒了,應該是因為發燒身體不舒服才做噩夢了,昨天晚上風太大,你這窗戶又沒關嚴實……來,把這顆退燒藥吃了,一會就好了。”
展新月這才感覺自己确實燒着,渾身都痛得很,頭也昏昏沉沉的。
逄雲把晾好的水送到她嘴邊,展新月就着她的手吃了藥,問:“幾點了,是不是該上學了?”
逄雲說:“是不是燒糊塗啦,今天是周六。再睡一會吧,媽媽在旁邊陪着你,睡一覺醒來就不燒了。”
展新月又慢慢躺了下去,揉了揉燒得發幹的眼睛,說:“我睡不着。”
“睡不着多躺一會也好。”逄雲替她仔細地掖好被子,坐在旁邊看着她,“你們這個作息實在是太辛苦了,天天六點多就要起床,就是鐵打的孩子這樣下去也是要生病的。難得今天不上學,多睡一會吧。”
“好。”展新月悶聲說。
展新月躺着盯着逄雲看,雖然她面色凝重,但幸好并不憔悴,也不蒼老,和夢裡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逄雲被她這樣看着,神色更加擔憂了:“怎麼這樣看着媽媽?對了,月月,你跟媽媽講實話,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你最近太反常了,媽媽真的很擔心你。”
望着逄雲的眼睛,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把一切都告訴她。盡管遇到的一切如此荒誕,可她毫不懷疑隻要她說出來,逄雲都會願意相信。
但她不能這麼做,爸媽不該再為了她的這些事傷心難過。
她将被子拉高了遮住了半張臉,搖了搖頭:“我隻是學習壓力有點大。”
“好吧,你不說也不要緊,要是有需要媽媽的時候媽媽都會在的。”逄雲輕輕歎了口氣,而後忽然說起了别的話題。
“你都好久沒發過燒了,怎麼大夏天倒感冒了。不過你小時候身體虛,三天兩頭就生病發高燒,經常把我跟你爸吓的不輕。”
展新月說:“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了,那時候你才兩三歲。有一次你燒得特别厲害,其實起初溫度也不算高,晚上睡覺前我給你喂了退燒藥,想着第二天應該就退了。可是半夜你卻燒得越來越厲害,我跟你爸各種降溫的辦法都給你試過了,也不知那次是怎麼了,什麼辦法都不起效,我倆就趕緊準備送你去醫院。後來你爸去開車,我就抱着你站在樓下等他。那時候我拿出體溫計一看,你已經燒到了40度。”她的眼睛看向床頭,像是沉浸進了回憶當中。
展新月捏住她的手,安靜地聽着。
“當時大概是半夜三四點,天黑着,我一個人抱着你,我看着懷裡的你燒的眼睛緊閉着,滿臉通紅,好希望那個時候能有人告訴我該怎麼辦,可是沒有,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隻能用手一直摸你滾燙的臉。”
“好容易看到你爸的車遠遠地開過來了,突然間,你在媽媽懷裡抽搐起來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小小的身體不停抽動……”
逄雲沒再說下去,頓了半天,才又說道:“你猜我當時在想什麼?”
展新月扯着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肯定很怕我燒成傻子了。”
逄雲笑了笑,“其實那個瞬間,我連自己的後事都想好了。我想着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眼睛明明已經燒的幹澀,但淚水還是湧出來了,展新月又往被子裡縮了縮,啞聲說:“你最近怎麼總是提起那麼久遠的事……”
逄雲眼睛也有些紅,她擦了擦眼角,“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陣老是想起你小時候,也許是母女連心吧,你……”她沒再說下去,垂頭看着展新月,認真道:“月月,不管你遇到了什麼事,不管你願不願意跟爸媽講,你都一定要好好的,你要愛護好自己。你要知道,你是爸爸媽媽的命,你要是出了什麼事爸爸媽媽都活不了。爸爸媽媽對你沒有别的期望,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展新月偏過頭去,低聲說:“怎麼說的這麼嚴重,我真的沒事。我就是隻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擔心考試會考不好。”
逄雲摸摸她的臉,“就當是為了這個吧,不要勉強自己,盡力而為就好。不管你考得怎麼樣,爸爸媽媽都不會怪你。”
昨夜的雨太大,把院子裡的還沒來得及被時遙禍害的花打落一地,大清早便有好幾個工人在花園裡輕手輕腳地忙碌。
“叩叩叩。”
張姨站在時其悅門口,敲過好幾遍門,屋内都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小悅今天這是怎麼了……”張姨躊躇半晌,還是下了樓。
“讓她睡吧,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覺多。”祝青不以為意,“不用管她了。”
張姨表情仍有些擔憂,但也不好說什麼,便沒再開口。
卧室裡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時其悅被子拉過臉,聽着外面的敲門聲,打定主意不搭理。可真等敲門聲消失了,好長時間都沒再響起來,她又心煩起來,翻身坐起,把頭發抓成一個雞窩。
她看了眼時間,又倒進被子裡,仰着頭看着天花闆。
不知又過了多久,敲門聲又一次不疾不徐地響起。
時其悅大喊一聲:“别敲了,我不吃。”
這一次,門外響起的卻是時子骞的聲音。他的聲音不大,問:
“還要不要出門了?”
時其悅呆了一下,連忙翻身下床,啪地一聲拉開門。門外,時子骞手插兜站着,正看着她。
“你……你幹嘛打扮成這樣?”看見他的瞬間,時其悅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擰起眉上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