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睜眼,瞧見朝聞道緊咬齒關,臉色漲紅如血。
風中冷意似乎少了些許,夾雜淡淡榛子暖香。魏紫扶住朝聞道,同他一起朝深淵墜落。
“朝聞道!”魏紫一字一句,“誰讓你來的!”
“我看見他引你入禁地。”朝聞道唇邊逸散鮮血,夾雜着淡淡金色,“此地特殊,從來沒有人能活着出去。”
魏紫:“那你來做什麼,來陪我一起送死嗎!”
“大概吧。”朝聞道苦笑,聲音迅速消散在風聲之中。
不知墜了多久,眼看就要見底,半途卻攔出一道黑影。在看見尖銳岩石的那一霎那,魏紫沒有多想,伸手将朝聞道按入懷中,隻聽得‘咚’地一聲巨響,她狠狠砸在石壁上,将那岩石砸碎,接連滾落幾圈,掉進了一處水潭。
拖着朝聞道,魏紫感慨自己不愧是元嬰,身體過于強悍,這樣摔下來腦袋都沒能開瓢。她如遊魚穿梭于水中,瞧見潭下似有巨大陰影靠近。
魏紫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摸向自己腰間仙劍,卻摸了個空。慌亂中抽出朝聞道的劍,胡亂砍了幾劍,聞見血腥氣後,又奮力遊了數百米,才拖着朝聞道狼狽上岸。
她眼前覆滿鮮紅血迹,腦中一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腦中走馬觀花過了兩輩子,魏紫猛然驚醒渾身冷汗,陡然坐起身,發現天已經黑了。
她摸索着去找朝聞道,聽見後者說:“你醒了?”
魏紫這才發覺手下觸感冰涼,似乎并不是她爬上岸的那個泥潭邊。
“嗯。”魏紫應道,聽見了細微的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明明一片漆黑,為何會有燒柴聲?
巨大恐懼彌散她心間。她下意識伸手去擦自己的眼睛。
她真的,完全看不見了!
魏紫坐着後挪,靠住冰冷牆壁,岩石的厚重感叫她冷靜了些。
“過去多久了?”
朝聞道回答:“大約兩個時辰。”
魏紫點頭,沒有應聲。
沉默了許久,朝聞道才安慰她:“你的眼睛......是水下魔魚的血侵染才會短暫失明。等我們出去,讓孔知秋煉制解毒丹,應該就能恢複。”
魏紫點頭,仍舊沒有做聲。
朝聞道的謊言實在有些劣質。魏紫想,應當是她摔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失明的預兆,隻是那時情況緊迫,來不及去想而已。
好在修士也未必一定需要使用眼睛看世界。
魏紫以神識探視,确認他們目前安全,朝聞道将她搬到了一處山洞之中。
雖然此地靈力無法運轉,但神識還能探視大約五米遠的距離。
隻是......
“聞道,為何你身上全無靈力?”
不能使用靈力,和沒有靈力,完全是兩個概念。朝聞道現在的樣子,與一個凡人毫無區别。
“師父觀察力實在優秀。”朝聞道苦笑道,“我的金丹......好像碎了。”
魏紫一怔,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他。她下意識看自己神識深處與朝聞道的師徒契約,果見期間有暗紋籠罩,狀态不妙。
“師父不必多想。”朝聞道說,“人各有命。與你有這段時間的師徒緣分,已經是我之幸事。”
此話聽在魏紫耳中别有另一番意思。她歎道:“總會有其他的法子。修士的道路也未必隻有一種,聞道......你不要多想。”
朝聞道撥弄火焰,認真應道:“我不曾多想。”
他看起來情緒出乎意料的穩定,隻是他越平靜,魏紫心中就越是不安。她有經驗,不哭不鬧的學生心理狀況才最是危險。
于是她對朝聞道保證:“不管你有沒有金丹,能不能修仙,你都是我的弟子,永遠都是。”
“永遠麼。”朝聞道恍惚問道,“師父,摔下來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護我?”
“你是我學生,護你是我的義務。”魏紫說,“時間還長,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朝聞道坐在她身旁,側身等她說話,又想起她現在看不見,于是出聲提醒她:“我在聽。”
“很久以前,我在鄉鎮當老師,那時候孩子都愛玩水,哪怕普及了防溺水教育,還是有孩子會偷偷下水庫。
有一次,我去水庫釣魚,恰好遇見了下水回來的孩子。他們哭着回來,說有兩個孩子下水後不見了。”
“我那時水性不好,在岸邊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人,總希冀能有奇迹,是他們偷偷跑去其他地方玩了。
直到救援人員趕來,開船将人撈上來,家長跪在我面前哭的時候,我還是覺得不太真實。”
魏紫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得學會遊泳,絕不會再眼睜睜看到我的學生受到傷害卻無能為力。”
“所以你明白麼,聞道。”魏紫正色,“我不能再接受任何一個學生死在我面前。哪怕失去金丹,你也得好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