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燕在黑山驿站安安穩穩當了兩年驿卒,黑山驿包吃包住,有加班費但基本不加班。
秦歸燕打算在黑山驿幹到死,不過關外民風彪悍,因而總會遇見些不巧的事兒。
比如,年節還未過,驿站的廚子老隽被路過的饕餮吃了。
繡有“黑山驿”三字的旗幟懸挂于大門前。
驿館之後的院落中,饕餮聲如洪鐘,理直氣壯地說說廚子既為豬妖,一身靈豬肉靠近竈火便散發出自然清香,令他心癢難耐,便忍不住從後方張開大口,嗷嗚一下,老隽就那麼沒了。
黑山驿一把手莫語氣得發瘋,再也維持不住平日的嬌柔美麗,手一擡,纖細白嫩的手握住菜刀往砧闆上一剁,露出往年傲嘯山林的山大王威勢來。
她咆哮道:“大黃、雪不在、小秦,宰了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秦歸燕将抹布往水缸上一搭,蛇妖雪不在從袖中抽了一柄老長的拂塵、犬妖黃安安撸起袖子,三人不緊不慢走向饕餮。
饕餮哈哈大笑:“吾乃關内通緝榜第三十位,堂堂饕餮是也!爾等小小驿卒能奈我何?”
饕餮死得很快,死狀很不安詳。
大黃狗化為一強壯漢子,拖着裝有饕餮屍體的闆車,連帶着饕餮胃裡的廚子一起去黑水河龍宮報案。
胥國律法規定,凡人的恩恩怨怨歸縣令管,修士的生死打鬥歸山川之主管,黑沙洲的山川之主,便是黑水河裡的那條黑鱗龍王。
一月的黑沙洲冷極了,分明太陽高高挂,卻還是冷飕飕的。
莫語舉着一柄繪制仕女圖的油紙傘走在前方,大黃拖着闆車,雪不在跟在車旁,拉着曲調悲怆的二胡。
秦歸燕跟在莫語邊上,以手帕掩面,哀哀戚戚:“老隽,你死得好慘啊。”
一路走一路哭,從黑山驿哭進黑水縣,從縣内最繁華的旺财街西哭到旺财街東,引來諸多群衆圍觀。
樂子天天有,修士們主動貢獻的樂子可不多。
旺财街東有個老王烤肉坊,烤肉坊的王掌櫃站在店口笑道:“大黃,你們家廚子又沒了?”
黃安安沒好氣道:“關你啥事!”
王掌櫃扭頭和行人們說:“這黑山驿啊,開了十年,換了二十九任廚子,那廚子不是橫死就是嫌工錢低跑了,可見這黑山驿克廚子,不知道接下來還有誰敢去做第三十任。”
黃安安氣得呲牙,卻知道人家說的是實話,無法反駁。
莫語對秦歸燕喊:“小秦,哭大點聲,把王大咪的聲音壓過去!”
秦歸燕氣沉丹田,悲戚地喊:“老隽啊,你怎麼就這麼沒了?”
真氣鼓動着音浪擴散,将路人震得紛紛捂住耳朵,等他們靠近黑水河,旺财街的人們的腦瓜子還在嗡嗡響。
待靠近黑水河,能看到河邊水草被冬風吹得幹枯,往日愛在此處飲水吃草的牲畜都窩回了棚子裡。
莫語對河水福了福:“勞煩通報龍王,黑山驿出了一起命案,特來報案。”
話落,河面出現漩渦,龍宮夜叉架着桦木船出來,載着他們去了河底的黑水河龍宮。
進入龍宮大殿之中,蝦兵蟹将站在大殿兩側,見他們過來,便咚咚跺起腳來,模仿着人間縣衙:“威——武——”
龜丞相出來,扯着嗓子喊:“龍王到——”
一身穿黑金龍袍的中年人大步行來,面目威儀,邁到桌案後一拍驚堂木,冷聲喝道:“堂下何人,所為何事!”
莫語上前拱手:“黑山驿丞莫語見過黑鱗龍王,龍王,有個過路的妖族把我們黑山驿的廚子老隽給吃了,我們一不小心将那饕餮打死,這是饕餮的屍體,特送來給您過目。”
黑鱗龍王了然點頭:“哦,莫語啊,這第九紀的九百九十九年才開始,你們就又死廚子?””
她又拍驚堂木,張口罵道:“你把我當瞎子呢!不小心打死?啊?這叫不小心?”
黑鱗龍王噌噌走下來,指着饕餮血刺呼啦的脖子:“黃安安,我們都認識五十年了,你的牙印我是認識的,你定是張口就對準了它的要害!”
黃安安别開臉,咳了一聲。
黑鱗龍王又指着那人形清秀白皙的蛇妖:“還有你,雪不在,這饕餮的四肢都有被白蓮鎖捆縛的痕迹,是你把它鎖住了,黃安安才能一口咬中饕餮要害吧?”
雪不在是蛇妖,冬日精神不佳,聞言隻是露出羞赧神情,文雅道:“小生隻是幫了點小忙。”
黑鱗龍王瞪着秦歸燕:“還有你,秦歸燕,才從森羅獄出來兩年,上頭特地發話讓我盯緊你,你又宰了頭饕餮?”
秦歸燕指天發誓:“我拿帝尊七天不吃肉發誓,我沒動手!”
黑鱗龍王指着饕餮背上結着冰霜的掌印:“脊梁骨都讓你拍斷了,這叫沒動手?帝尊早就辟谷了!他不僅不吃肉,菜也不吃!但凡我不是今天早上才接到了這頭饕餮的通緝令,現在我就把你們四個都關水牢裡去!”
黑鱗龍王對着四人好一番訓。
秦歸燕聽得無聊,幹脆去把廚子的屍體從饕餮胃裡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