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尊之所以号苦尊,是有緣由的。”
述說内情前,草菇子先提起另一件事,“她是七尊之中成尊時年歲最大的人,她在第八紀的六百零一年誕生,活到了第九紀的第三百年,她才成就尊位。”
“在那之前,她曾是一代天驕,在三百來歲時便修煉到聚魂境,從此傲立于渾天界,美貌強大的女修,自然有比小了自己很多歲的好男兒追着叫仙子,她也沒有太大的野心,覺得自己已經滿足了,便放任自己沉淪于情愛中,生兒育女。”
草菇子的語氣帶着嘲諷。
“直到她七百歲的時候,濁氣浸染她的經脈和内腑,她開始衰老,青春不再,修為下滑,熟悉的同輩大多已去世,第八紀的故人死得寥寥無幾,她隻剩下七百年歲月積攢的龐大财富,一個看起來年輕英俊的丈夫,幾個修為不算高的兒女。”
草菇子嘻嘻笑起來:“若使用昂貴的天材地寶,可以讓她神志清醒、不受痛苦地走完最後一程,隻是耗費巨大,于是她的丈夫和兒女把她丢到飄蕩着劇毒霧氣的山谷中,美其名曰,讓她走快些,少吃些苦,他們不忍心看她痛苦死去,就先走了。”
“可是苦尊沒死,她的小世界裡藏着母親留給她的保命丹藥,她爬出了那個山谷,卻發現與她同為聚魂境的丈夫已經另娶新歡,是啊,那麼強大的修士伺候一老婦多年,早已不耐至極,兒女們分了她留下的财産,要分散開來各去過自己的日子,苦尊死了,她的丈夫和兒女還是要繼續好好過日子,這本是人之常情,苦尊心中卻感到酸苦難言。”
“已經衰朽的身軀不支持她去報複,她也不忍心報複,畢竟,那些都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呐,渾渾噩噩中,她想,我已經不是妻子,也不是母親了,唯一還擁有的身份是修士,因此,不如趁着沒死,去做點修士該做的事情,她決定賭一次命。”
“我們都知道至尊的試煉地與他處不同,聚魂境的修士進去了,要麼成就尊位活着出來,要麼死在裡面,很多聚魂境的修士不願去賭命,甯肯在渾天界逍遙一生,苦尊原也如此,最終卻還是決心入試煉地闖一次,她進入了至尊試煉地,無垠幻夢。”
“她是第九紀第一個從無垠幻夢活着走出來的人,當她離開無垠幻夢時,衰老從她身上褪去,她重拾青春和強大,世人稱她為第九紀的新幻尊,她卻記得自己從夢中無垠幻夢中掙紮出來,依仗的是内心的苦澀,從此自号苦尊。”
青羅鼎中,芝麻糊冒着咕嘟泡泡,臨瞳抿了一口熱乎乎的糊糊,身體溫暖起來。
天地七尊,人尊、獸尊、幻尊、武尊、慈尊、冥尊、魔尊。
如今人尊号帝尊,獸尊曆代都由龍族掌控,便一直稱龍尊,幻尊自号苦尊。
草菇子看着碗中沉浮的白胖湯圓:“真是一個很庸俗的故事,對吧?用來下酒嫌苦,下湯圓嫌澀。”
秦歸燕嚼着軟糯香甜的花生餡湯圓,咽下去:“不,我覺得很有意思。”
草菇子訝異:“是嗎?”
秦歸燕道:“能在年老體衰時去挑戰至尊試煉地,苦尊這個老太太挺有勁兒的。”
草菇子面露茫然,許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評價苦尊,随後噗嗤一笑:“有勁兒?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秦歸燕很有經驗:“我在驿站裡做驿卒,常常幫不認字的人寫信,見過幾個有勁兒的老太太,她們一輩子都沒讓挫折徹底打垮過,看着生機勃勃的,和她們說話老有意思了。”
草菇子對她露出微笑:“我知道,你是黑山驿槐樹妖王家的小孩。”
秦歸燕和臨瞳面露驚訝,小秦問道:“草菇子前輩,你認識我們驿丞?”
草菇子豪邁一笑:“怎麼不認識?那棵樹比我還老,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已經立在黑山好多年了,誰也不知道她成精前在地裡紮了多少年根。”
秦歸燕感歎:“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驿丞大人的歲數呢,問她,她總不肯答,隻說自己在同族中算年輕的。”
草菇子道:“在樹裡頭,她的确不算大,我年輕的時候還想過砍她一刀,數數年輪,看她到底幾歲,讓彼時還住在黑山的燕紅霞攔住了,誰知莫語的妖身在幾年前居然被路過的劫匪搶了,你說這事鬧的。”
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對了,草菇子前輩,這次我們被關,到底是因着什麼呀?”
“還能有什麼?小娃娃争家産,趁着苦尊閉關耍心眼呢,山海關連接關内外,是一座大城,油水可足得很。”
臨瞳發現小秦真的很會和年齡大的姐姐大姨們相處。
青羅鼎中的芝麻糊嘟嘟冒泡,再煮會燒幹,臨瞳調節火焰,隻留小火溫着,牢中不知何時升騰起一股熱風,使牢房裡陰寒的氣息散去,變得如初夏時溫暖。
草菇子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又看秦歸燕,心裡“哦”了一聲。
風寒夜緊,臨瞳的多重身已到城主府。
大少尊在城主府中有一座比整個黑山驿都更寬敞的住處,城主府外建有奢華勝過宮廷的宅院。
然苦尊常年閉關修行,山海關一應事務皆由四位少尊打理,大少尊擁有最大的權力,因而常住城主府中,此時她傷重,自然也是待在作為母親府邸的城主府中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