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在五日後的清晨醒來,蒼梧山上的鐘聲将她喚醒,一睜眼,還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陰曹地府或是投胎轉世了。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狹小的客房,身上蓋着粗布棉被,她嘗試張了張嘴,發出一聲低啞的呼喚聲:“有人嗎?”
下一刻,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緊接着祝餘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陸英偏過頭,這才發覺她一直守在榻邊,眼下熬得青黑,陸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祝餘還以為她是哪裡不好,臉色一變就要去喊小姨。陸英輕輕拽住她的手,祝餘回過身,又俯身下來,“怎麼了英姐姐?”
祝餘伸出手去輕輕貼了貼陸英的額頭,這幾日夜裡她還有些起熱,小姨說這是用藥後的正常反應,觸感微涼,熱已經退下去了,祝餘撤開手,卻愣住了。
陸英的眼眶裡蓄滿淚水,滿溢的淚珠自她的眼尾滑落,順着兩額沒入發間。
祝餘的手順勢往下去,拭了拭她的眼淚,“可是有什麼不适?”
陸英搖了搖頭,輕輕地吸了吸鼻子,閉了閉眼,等眼中的淚水悉數流出眼眶,這才啞聲道:“令儀,我……”她頓了頓,話到了嘴邊又一轉,“再見到你真好。”
話音剛落,又嗆咳起來,祝餘扶她起來,一邊給她拍背一邊朝屋外喊:“挽雲——”
挽雲聞聲進來,見是陸英醒來,連忙上前扶住她,靠坐在自己懷裡,祝餘松開手,奔出屋子就去找小姨。
剛出院門,便撞見前方有一群人遠遠走來。
祝餘驟然捏緊手心——除了小姨和她身邊跟着的小和尚,安昭陪在小姨另一邊,宋青來帶着天機其他部衆跟在身後。
行至房門口,小姨上前來,祝餘同她講陸英已經醒來,隻是人還有些不适,她颔首以示知曉,便往房中去看陸英,待她進去後,宵衣衛四散開來,将院子團團圍住。
安昭往前走了幾步,停在祝餘跟前,祝餘後退半步,躬身行禮,他垂下眼,看着祝餘,未置一詞。
片刻後,似是漫不經心地開口:“太子妃如何了?”
祝餘心下一松,以為他是替蕭應淮來探聽陸英的情況,正打算細細答了,屋内便又傳來一陣陸英劇烈的嗆咳聲,驚天動地,像是難受得不行,祝餘頓了頓,回身看向屋内,便聽得陸英嘶啞着聲音喚她:“令儀……”
她回過神,去看安昭,後者不知為何也與她一般,注視着屋内,神情冷漠。見祝餘還維持着行禮的姿勢,他輕輕擡手,祝餘便往屋内去。
安昭靜立在門口,紋絲不動,宋青來等人守在院外,等候着執劍人的下一步指令。屋子裡微微開着窗戶,安昭的視線偏移,從窗戶縫隙中窺見陸英蒼白的側臉,他撚了撚指尖,回憶起那夜掐住她脖頸時的觸感,柔軟纖細,仿佛隻要自己輕輕一用力便會彎折。
服了假死藥的陸英昏睡着,等着自己的人配合着來接應,安昭着人給她用藥,打亂她的計劃,促使她提前醒來,屏退所有人,立在她床榻邊,黑衣加身,面色冷白,活像個來索命的惡鬼。
她縮在榻上的角落,質問他為何多管閑事。
安昭冷嗤一聲,問她要一枚玉佩。
初時陸英尚未反應過來是什麼玉佩,她與安昭無冤無仇,此前隻在蕭應淮的書房見過他幾次,都不過是匆匆而過,連正臉都沒仔細瞧過,她不明白為什麼安昭會來插手自己的事。
直到他問她,還記得不記得曾經在帝京東市的一家酒樓裡救過一名女子。
恍惚間似一抹驚雷乍響,陸英緊緊攥着錦被,問他是什麼意思。
安昭上前來,單膝跪在床榻上,彎下身盯着她,說:“你是不是還覺得人家是夫妻恩愛,所以贈予你這樣貴重的信物。”
陸英的下巴被他輕輕擡起,被迫正視着他的雙目,赤紅的,嘲諷的目光籠罩着她,她偏了偏頭,逃離他的指尖,雖然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下意識察覺到了危險,她找準時機,猛地往前撲,一邊掙紮一邊高聲呼救,卻被他驟然按倒在床上。
寬大的手掌緊緊捂住她的嘴,陸英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安昭一點一點低下頭,“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還覺得自己很善良。”
他陰冷的聲音環繞在耳邊,陸英緊握着雙手去推他,卻被他緊緊束縛在床榻上,安昭觀察着她奮力掙紮的模樣,低聲笑起來,下一刻便掐住了陸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