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衣衛内設有專人核查各部系的任務完成情況,按照慣例,再過少則五日,多則半月,宵衣衛就該來人對她刺殺蕭持鈞的事進行問詢。
這暗殺指派本就來得蹊跷,蕭持鈞在京中領的是刑部的職務,刑部尚書顧衍之的副手,但因為他身份特殊,時常有宮中特許的差遣之事,比如此次随四殿下外出公幹,便是陛下親自指任。
顧衍之是個嚴苛但一根筋的性格,在朝中一向不屑鑽營,陛下登位這些年,朝中大臣各有改換,唯有這固執老頭,安安穩穩地執掌刑政,如今已近告老之年。
當時蕭持鈞在京中處境微妙,放在哪裡都不合适 ,陛下權衡許久,便将他丢給顧衍之,平日裡助他掌管刑獄政令,複核大理寺詳斷的死刑案等,左右不過是讓他在京中有事可做,以堵與安平侯交好的大臣們的悠悠之口。
在祝餘的記憶中,蕭持鈞于皇權争奪的黨派之争上并無興趣,他自北境回京,已是心力交瘁,留在京中,一是為了陛下心安,二則是做他父親安平侯的耳目。
因着安平侯的緣故,曾經有不少皇子明裡暗裡朝他抛過橄榄枝,官職、重金、美人……所有能做利誘的籌碼紛紛擺上桌,蕭持鈞一概拒絕,平日裡正經的官場宴飲一場酒都不落下,不刻意拒絕誰,也不對誰谄媚,圓滑得似一尾遊魚,推杯換盞間打着機鋒,來來回回都是些漂亮的車轱辘話,如此這般,時日一久便也令人覺得無趣極了。
他平日裡愛待在黃老漢的小院裡,後來暗地裡做起了生意,京中的酒樓、成衣行、花行,脂粉鋪子,都有他不少的注資,起初因着這莫名的舉動,還有人誤以為他愛财,某日蕭持鈞從衙門回來,府裡大剌剌便擺着幾大箱金銀物,着人原封不動地送回,又在自己正看着的書冊裡找出一沓地契銀票之物。
将月當時還笑,說是城郊莊子裡捉魚捕魚的網都比這侯府密些,什麼人來都跟自己家似的,漏成篩子了。
翌日京中便傳出安平侯府處置了一批下人,據說都打得見血,半死不活的出來,蕭持鈞去刑部時,便有宮人請他入宮面聖。
陛下問他府中金銀是何人所贈,他一五一十答了,沒幾日便有不少人被發作,此後皇子們都默契地不再做些小動作,蕭持鈞樂得清淨,越發不回侯府,日日往黃老漢那去,漸漸的便又有傳聞,說是蕭二看上了西市戲班子裡的戲子,日日與人嬉戲,飲酒作樂,連家都不回了。
傳聞傳到小院時,祝餘正在和黃老漢包餃子,将月繪聲繪色将坊間流言說給他們聽,祝餘和黃老漢便笑作一團,戲班子給黃老漢送菜的小厮聽了一耳朵,是個膽子大的,當場便捏了手指,咿咿呀呀了幾句,還故意去擠兌蕭持鈞,問他自己唱的好不好。
得了蕭持鈞一句“滾”。
當晚一鍋餃子将月一隻也沒嘗到。
那時蕭持鈞除了公幹,也不怎麼見蕭應淮,王永給她的暗殺指派說是蕭應淮的意思,但蕭持鈞與蕭應淮并無過節,若說是因着自己……
除非蕭應淮是個草包,否則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蕭持鈞的背後是安平侯府,拉攏尚且都得注意分寸,更何況是暗殺這種事。
祝餘想不通,但她記得上一世那半本名冊裡,并沒有蕭持鈞,若都解釋不通,恐怕隻有另外半本名冊能給她答案。
青岚和無咎這幾日在籌備離京之事,因着隻是暫離,他們給肉行遞了消息,隻說是要離開一陣,京中一切消息往來都照舊,又給各處留了這期間必要時緊急撤離需要的金銀和路線,确保衆人的安危。
祝餘去西市轉了一圈,發覺安昭近日一直在京中停留。往常他少在京中,都是天南地北地四處走,前世的時候,也是如此,像是在各處找什麼東西。
如果想要在宵衣衛取名冊,必先将安昭引開,此人行事詭谲,和他對上,祝餘沒有必得的把握,上一世也是趁他不在,才能如此順利。
思及此處,祝餘托遊卓然下筆寫了張字條,他的字寫得好,還能改換筆迹,掩人耳目,祝餘琢磨着安昭的心思,斟酌了字句,想着過幾日送過去試探試探。
字條上寫着:閣下所覓故人之物,盡在滄州雲來酒樓。
若安昭确實在尋找很重要的東西,收到此字條就該有所動作。
五日後,如祝餘所料,宵衣衛有人通過消息據點通知她回城。祝餘回京時遮掩了行蹤,想必是宵衣衛以為她還在蒼梧山。
祝餘收了消息,又與十三月其他人交代了幾句,便出門去宵衣衛本部。
往西市去,找了一間瓦子,遞了暗号與令牌,不多時便有人出來接她,祝餘起身,與人打了個照面。
“怎麼是你?”祝餘有些詫異。
白風一臉嚴肅,站在門外,面上全無當時在東宮時的玩笑之色,“跟我走。”
祝餘頓了頓,跟着他往地下去,白風并未帶她去宵衣衛問詢的刑房,而是去了天機在本部的案堂,越往裡走,人就越少,到了門口,白風開了門,側過身讓她先進去,祝餘站在原地,擡頭看他,“為何帶我來此?”
白風微微一皺眉,朝遠處望了望,伸手推了祝餘一把,“進去說。”
祝餘依言進去,白風小心合上門,這才轉身看她,“他要你殺誰?”祝餘一怔,不解地看着他,“怎麼了?”
“召你回城的是安大人。”白風語氣凝重。
祝餘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又問他:“安大人如今在何處?”
“在刑房等你。”
祝餘皺了皺眉,不贊成地說:“你不該帶我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