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滁州城民按照他們對衣料能承受的買價進行劃分,分為上等、中等和下等市場,楚家牧場已經橫沖直撞的攻陷了下等市場乃至一部分的中等市場。
聽起來不多,但以布市來說,能舍得購買貴價布料添置衣物的人僅僅隻有一小撮,剩下的另一個部分占了滁州城民近七成。
外行還在看熱鬧,多買幾匹占個便宜,布莊同行已經如同山林中嗅到血腥味的獵食者開始聞風而動。
登門拜訪的貨商接連不斷,皆是想壓一壓價格大批量進貨,留下的登記名冊都有厚厚一本。
有這樣走正規渠道的,自然也有走不正規渠道的,試圖買通織娘畫織機圖紙的,趁買布攤子人多雜亂往織屋裡拱的,夜裡從後門翻牆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織坊的後院裡。
高額的織娘月銀,一個人能織十人布的神奇織機,價格低廉厚實暖和的布料,諸多吸引眼球的元素讓人不關注都不行。
玉娘每日辰時起床,收拾一番。
她用沾濕的布擦幹淨臉,動作有些緩慢。
往日還不覺得,這會兒浸着水的布料往臉上一貼,冰涼感直通天靈蓋,天越來越冷了。
織坊的規矩是巳時正式開工。
太陽已經出來,照的街頭亮亮堂堂才去上工,下午又是太陽還沒歇,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時,她們已經開始收工,這樣看,她們幹活的時間比天上的金烏老爺還短。
織布是個費人的活計。玉娘雖沒怎麼出過滁州,也知道恐怕别處也找不到這樣晚的上工時辰了。
在其他家織坊,隻恨不得織娘從早織到晚,織到眼睛發脹發痛,模糊的看不清東西,弓伏在織機前直到背頸僵化,幾乎直不起腰來才好。
按照場主楚辭的話來說,大家最好睡到天光,精神頭足足的來上工,才能織出又密又軟的好布來。
倒也不怕姑娘們偷懶耍滑。
說來很神奇,織坊裡沒有監工看着,她們織布的時候也沒有人守着,可東家就是能知道每個人每日幹了多少活,織出來多少布,有沒有拿别人的湊數,她清楚着呢,像是織坊裡長着一雙無形的眼睛。
玉娘不貪覺,但每天睡的好,織坊還管夥食,很舍得放油葷,月銀總是按時發,手頭寬松,日子也過的松快。
上工路中遇見出門買菜的手帕交翠娘,玉娘親熱地挽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
翠娘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你看,我可是為了你特意買的楚家布料,不過穿着确實好暖和。”
她怅羨道:“真羨慕你,日子過的快活,每日上工也有事做。”
玉娘笑她:“怎麼,李文文那厮沒滿足你?”
她倆從小一同長大,什麼話也說的,翠娘并不惱怒,隻是撇嘴:“老李已經連着三四日沒回來了,說是軍營中有事,具體什麼也不跟我講。”
她冷笑一聲道:“若真是做正事,老娘心情好,等他一等也無妨,如果他敢背着我做些爛七八糟的,那我也給他弄頂新帽子戴戴。”
玉娘拍拍她的背,目光淩厲地挪向不遠處暗中偷聽的同街大娘。
大娘連忙收起鬼祟聽牆角的動作:“喲,玉娘,才上工去呢!”
玉娘回以一笑。
她還覺出一點好來。
從前在家中替阿娘管賬,吃穿用度都得經阿娘的手,這些街坊長輩待她也說的上和藹熱切。
隻是管三管四,總要加以指點,對外人稱道她時會說“柳三家的小玉娘”。
現在見了她,客客氣氣。
真有意思。
…
今日清晨的滁州,寒意似乎格外重。
明明窗外一派燦金日光揮灑大地的明媚景象,西衙縣丞坐于堂上執筆,卻覺身體僵硬,手指微微刺痛。
他喚了一聲,便有小厮從門口入,提沸水沖茶。
一個上午,小厮進來三五次,他也不經意間掃量對方兩眼。
想來廚堂裡燒着水應該很暖和。
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小厮忙前忙後,額頭覆着一層薄汗。
生活不易,縣丞搖搖頭,取一點閑散銀子賞與小厮。
而後才端起熱茶舒舒服服的喝上幾口,感受熱流一路穿過肚腹,身子稍暖一些。
一天之中,午膳乃是縣丞最為期待的時間。
都不必他人催促,約莫到點,他便會下意識放下公文,向廚堂走去。
今日也不例外。
縣丞過去的一路上,所遇之人皆向他躬身行禮:“縣丞大人。”
這些人中,既有文書小吏,也有負責灑掃雜務的小厮。
寒風一吹,縣丞便覺一把老身子骨開始哆嗦。
見衆人皆擡頭挺胸,面色紅潤,仿佛絲毫不受寒風所擾,縣丞忍不住感慨,年輕就是好。
轉角遇見剛來一段時間的小吏成圭。
此人來自京都,背景很是複雜,縣丞對他也要格外留意幾分。
成圭外袍一裹,圓滾滾得像個球,還抱着一個暖湯婆,原本的清俊男子竟有幾分婦人坐月子的模樣。
這笨囧模樣倒讓縣丞心生幾分親切,拍拍他的肩:“天日漸寒,成吏平日還是要多活動活動,強身健體才是。”
成圭:……大人說的輕巧,京都的寒風和滁州可不是一回事。
他此時倒不冷。
畢竟老爹家财萬貫也就他這麼一個獨子,自然舍得在他身上花銀子。
他身披的是時花閣價賣三百兩的狐裘,防風禦寒,腳上套着厚厚新軟布襪,懷裡還報着暖融融的湯婆子。
思緒倒此,他都有些疑惑,今日真的好冷,滁州人這麼抗凍嗎?
從前他怎麼沒發現。
…
牲畜和織坊兩線并進,錢财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剛開始的時候楚辭還能開着系統音效,愉悅的聽财富值增長的提示音。
叮叮咚咚,多清脆,多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