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了楚鹚的預料,她盯一眼楚辭,又暗自睃一眼奢華攏紗的大轎,心漸漸沉了下去。
按照細作傳信中描述的楚家牧場主,生性散漫,哪怕有人冒名頂替,應對不該如此尖銳剛直,還招來了更麻煩的人物。
幸虧她對各種情況早有準備,遣人去尋衙役的時候,也故意散了幾人出去,不至于全數接被困在這裡。
楚鹚沉穩道:“請江州王容禀,一應證物具在,對方冒我牧場之名,毀我牧場貨物,着實可惡,理應懲處!”
侍從将牧場與滁州軍的貨契呈上,由小侍遞入帳中,模模糊糊隻能見那道金尊玉貴的人影漫不盡心的翻了翻,久久不語。
就在大家以為此事都要有定論時,“楚家牧場”商隊之中有一人亮出鋒利雪刃,趁着衆人反應不及,直直向大轎帳中刺去!
衙門内外一片驚呼,侍衛最先反應過來,長劍一抵,和刺客兩相對戰。
剩下的衙役紛紛抽刀,架在“牧場”衆人脖頸上。
楚鹚同樣瞠目結舌,她方才比的手勢明明是讓大家按兵不動!她硬生生忍住反抗的本能,連聲道冤枉!
那刺客倒是輕功卓絕,行刺不成轉身就逃,徒留楚鹚一行有苦難言,她佯作不屈,堅持道:“王爺明鑒,我們是冤枉的!那個刺客不是我們的人!!!”
“膽大包天,敢行刺王爺?!”縣衙冷呵一聲,這才是人證物證具在:“你牧場一行入城多少人,城民看的清清楚楚,如今具在這裡,一個也不少,還想抵賴!”
楚鹚心已經往下沉,餘光一掃,方才被楚辭牽制了所有注意力,這才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她偷遣了人出去,可現場人數卻一個也不缺,有人混進來!
當面行刺的重罪可比冒充牧場要嚴重多了,門前的城民連聲驚呼,沒想到今天這事情居然還有反轉,不僅可能是假貨,居然還是刺客!
天殺的狗東西!城民們撕了她們的心都有了,哪裡有人肯信楚鹚喊冤的話。
唯有楚辭沉聲道:“别慌,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這話叫被侍衛反手壓制叩跪在地的楚鹚一愣,詫異的看着她。
楚辭露出笑容,頗有些俏皮,聲音不大不小,僅僅她們兩人聽到:“畢竟是我栽贓你的嘛。”
追逐刺客的侍衛很快便抓到目标,回來複命,楚鹚定睛往他們扣住的人看去,正是被她暗自遣出之人!
他們早有準備,李代桃僵!
這下“楚家牧場”所有人是真的齊齊整整都在這裡了。
禍不單行,負責留守酒樓的衙役前來報信,他們在“楚家牧場”的貨箱中發現了外疆部族的徽記!
楚鹚的臉色陰沉下來,一雙眼睛像浸滿毒汁的冷冷望向楚辭。
她很确信自己絕對沒有帶任何可疑之物出行。
諸多城民親眼見證,口口相傳,江州王公堂遇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州城中傳播開來,引起軒然大波。
既然對方都是刺客了,那身份自然也是假的,楚辭證明了自己楚家牧場主的身份,又當街拖出“冒名假貨”的禽貨,宰殺喂狗。
所有路人皆親眼目睹那隻吃了肉的狗才喘氣不過幾息,口吐鮮血當場暴斃!
有毒!還是劇毒!
尤其是當日沿街路段所有在場之人,不論是攤販、衙役還是城民路人,皆應府衙要求以消殺液體淨洗,焚燒衣物,官府的嚴厲态度更讓人嗅道不詳氣息。
楚辭神色憂愁,對外道假牧場目前還有一批禽貨不知去向,一時間“毒物”之名甚嚣塵上,人人自危。酒樓食肆中點菜的人都少了,哪怕是下館子,大多點的也是素菜,少有葷腥。
聽說這個毒可是能傳染的,哪怕城民自己養着雞禽鴨畜,也覺提心吊膽。
整個州城都進入了一段“茹素”時期。
日夜有官府之人街道灑掃,鋪以石灰。
小院中暖日融融,庭院溪岸旁三排躺椅。
楚辭坐中間,左邊是牧野瑰,右側是東方肴。
牧野瑰好奇道:“這毒真的有這麼厲害?”
楚辭也沒必要糊弄他,這種病毒有幾分類似于後世的人畜炭疽,略有些不同,按照症狀來說,應該是出現皮膚黑斑和局部壞死潰爛,當然不是見血封喉,效果還沒有這麼快。
病毒的傳播、感染和顯現需要一定時間,可真等到大面積擴散,症狀出現,就晚了!
人畜共患的麻煩就在于人和禽畜可以相互感染,防治極為困難,它對于牲禽的殺傷力實際上更大,死亡率更高,幸虧是掐死在源頭。
從前不太重視牧場防疫,也是楚辭自信牧場動物經過系統優化調制,長期食用蛋白桑,抗病能力比之尋常要強出不少,可此事以後,進入牧場也多了幾道工序,獨設淨房,給少年們進出更洗。
牧場每日往外飛的鴿子都忙了起來,時常陸長赢眉頭緊縮,房間燈火半夜不熄。
聽楚辭細細訴說此疫的危險,牧野瑰不由得神色凝重,不似平日風流含笑模樣,月然野牧之地綿延千裡,如果這等疫疾在月然傳播,後果不堪設想!
他感同身受,騰升出濃厚的危機感,也顧不得和楚辭調笑,正色問道:“可否謄抄一份消殺方子?”
楚辭随口應付:“抄抄抄。”
反正草藥和配比都是白羊弄出來的,它沒有人權,也不必問。
牧野瑰唇角微勾,深邃的眼睛彎如圓月,坐直身,正視楚辭:“我該走了。”
東方肴本來躺在另一邊昏昏欲睡,聽到關鍵詞,頓時醒神,默默地聽她兩人談話。
楚辭側過身,轉向牧野瑰,聞言歎惋:“不多留幾天嗎,好可惜,真的很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