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說是匆忙間忘記處理了，以前的案件不是沒有過先例。但是直覺總是告訴付迩有哪裡不對勁。

案發現場除了李華山的屍體處，四周的蘆葦叢絲毫沒有被成片踩踏的迹象，遠看幾乎與尋常無異。

付迩可以斷定，兇手是一個心思細膩且小心謹慎的人。

與其說是忘了，付迩心裡總是莫名有種感覺，倒更像是，巴不得沖所有人炫耀李華山被ta殺害了一樣。

“……”

太不現實了。

付迩微微歎了口氣，他端着水杯擡腳往辦公室走。即使短時間内就查出了死者的身份，他還是覺得這案子的棘手程度不亞于之前破掉的任何一件大案。

回去路上在走廊撞上負責審訊的小吳，付迩自然而然以為他也去打水，微微側身讓道，對方卻蓦然叫住他：“付隊！”

付迩看過去。

小吳臉上還殘留着激動的紅暈。他興奮到克制不住音量：“李華山的老相好交代了！”

……

審訊室内一片寂靜。

椅子上濃妝豔抹的女人用雙手死死捂住自己整張臉，從她哆嗦的指縫中，時不時會瀉露出兩聲低低怯怯的抽泣聲。

付迩抱着胳膊，立在玻璃後皺眉盯着這副景象。剛做完筆錄的女警員從裡面出來，一拉開門猝不及防跟付迩撞了個正着，她吓了一跳，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很快做出反應。

她把手上的文件夾向前遞：“付隊，筆錄做好了。”

付迩“嗯”了一聲，接過來。他快速浏覽，一目十行。

女人名叫全柔，是夜店的陪酒女，李華山是個酒鬼，出獄之後經常去全柔工作的店玩，一來二去，兩人就對上眼了。

一周七天，李華山大概每周會去她家找她兩三次。

全柔記得，她最後一次見李華山時是三天前的半夜。那天她身體不舒服請了假，李華山敲門的時候，她剛洗完澡，正坐在沙發上吹頭發。

吹風機“呼呼”響，李華山敲了好半天她才聽見，開門的時候，他臉色沉得吓人。

全柔被他駭人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她關上門，小心翼翼湊到已經自顧自倒了一大杯白酒，正在悶頭往嘴裡灌的男人跟前，讨好地試圖幫他脫掉外套。結果被男人不耐煩地甩開：“煩着呢！滾一邊去，别擱老子跟前晃悠！”

全柔重重摔在沙發上，她膽子小，怕李華山火氣上頭沖她動手，立刻吓得不敢出聲了。

全柔先頭本來以為是自己開門慢惹得男人不高興了，結果李華山喝了一會兒，突然開始自言自語：“媽的，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老子不就偷拍了那個女的幾張照片嗎，居然還能被找上！就拿了那人幾個小錢，惹得老子現在一身騷！”

“什麼錢啊？”全柔小聲問他。

“閉嘴！不關你的事少他媽插嘴！”李華山雙眼通紅罵罵咧咧的。

全柔立刻不敢說話了。李華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她還畏畏縮縮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全柔記得，當時電視裡正在播晚間新聞，好像是說林氏的千金林什麼南的跟人訂婚了，她戰戰兢兢沒太注意，倒是旁邊的李華山突然激動起來：“居然是那個人！居然是林氏！真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啊哈哈哈哈哈！”

李華山一把把女人撈過去猛得親了一大口。他沒頭沒腦突然來了一句：“全柔，老子要發财了！”

那晚後來，李華山心情愉快地當着她的面打了個電話，他跟電話那頭的人聊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挂斷後，李華山悠哉悠哉吹着口哨摟過全柔，告訴她。

三年前，他曾經被人雇傭跟蹤偷拍過一個女大學生，結果沒想到那大學生後來突然死了，現在還查到他身上了。

“誰讓你拍的啊？”全柔吓了一跳，沒想到李華山那會兒剛從牢裡出來居然又敢幹違法亂紀的事。

“喏，就那人！”李華山随手指了指電視屏幕。全柔跟着看過去，上面在放林逐行的背景資料。

“當年那人生怕老子知道他是誰，還給自己起了個代号叫L。”

“越不讓老子知道老子越好奇，有一次，老子在電話亭放了照片後沒走，在旁邊的小賣部裡蹲了整整一小時，這不就看到他長什麼樣了。”李華山語氣不屑，“當初隻覺得是個長得不錯的變态，沒想到啊，這一轉眼，居然都勾搭上林氏千金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要是你偷拍那事被發現了，你不會又要坐牢了吧？”全柔焦急地看着李華山。

“呸！老子要是真進去也是因為你這個烏鴉嘴！”李華山白愣她一眼，緊接着笑容猙獰地看向電視屏幕。

“這不是有棵送上門的搖錢樹嘛。”

在全柔的筆錄裡，她說，李華山得意地告訴她，他手裡有張林逐行和容葉摟摟抱抱的照片，如果林逐行不給他兩百萬買斷，他就去找媒體，說林氏的女婿是個變态，曾經為了追求一個女大學生還專門去偷拍人家，讓他跟林氏千金的婚事告吹。

“已經約好後天晚上九點在蘆溪河邊碰面了，到時候隻要照片在老子手裡，他就得乖乖給老子送錢！”李華山幻想着自己手握兩百萬，離開京城，回老家潇灑的美好未來，大笑着從全柔家走了。

在那之後的第三天，警.察找到全柔，說李華山被人殺害了。

……

付迩面無表情地合上筆錄。

他垂着眸，沒第一時間說話。

昏暗的審訊室裡寂靜極了，衆人面面相觑，等待老大進一步指示。

小吳已經調查過，全柔筆錄裡提到的電視台在當晚那個時間段的确在播放林氏千金即将訂婚的新聞。街邊的監控也顯示，李華山失蹤前的最後一天，的确去蘆溪河附近的打印店打印過一張容葉的照片。甚至就連他的死亡時間與地點，都與跟林逐行約定過的時間和地點高度重合。

相當于全柔的筆錄，跟目前警方已掌握證據的吻合度是——

百分之百。

付迩立在原地沉默良久。十分鐘後，他蓦然将兩邊的襯衣袖口利落挽至胳膊肘關節處。付迩緩慢擡起眸，視線劃過審訊室裡的每一個人的臉龐。

他的眸色極深，銳利似鷹。低沉卻氣勢十足的嗓音在下一刹那整齊劃一落入所有人的耳朵裡。

“将林逐行列為李華山案的重大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