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城内城外都在消殺,不是濃灰就是草熏味,前段日子救災忙了好一會兒,林近野也正想休息一下,眼下便索性不出門了。
“鋪子尚在修整,城郊莊子上的地都壞了,其餘損失不大......”
林骈在一側禀報,林近野阖眼在躺椅上聽着。
“天災無常,不必太過苛責......”林近野話還未說完,房間門忽然被敲響。
“近野?”
“娘?進來吧。”林近野從躺椅上起身。
荀馨推開門,她一身朱白花羅大袖外罩淡藍褙子,素雅大氣,走動間裙擺微擺,馨香撲鼻。
她眉目溫潤舒展,淡眉黑眸,翹鼻櫻唇,妥妥一副美人像,隻是這美人正愁容滿面。
“怎麼了?”林近野揮手讓林骈出去,上前将荀馨扶到桌邊坐下。
“虔淵州又來人了。”荀馨輕歎道。
林近野蹙眉:“他們還不死心?爹已退了朝堂,林家還有什麼好圖的?錢哪有權好用?何必盯着林家不放?”
荀馨擡手點了點林近野的肩膀道:“圖你啊......”她說話時有些嬌俏,全然不似這個年紀的婦人,眉眼間的嬌嗔倒有些少女情态,“先前他們盯着裴府,後來裴眠娶親了,便又盯着你,隻怕是要等你娶親了,他們才能消停。”
荀馨拍着林近野的肩膀道:“娘就盼着你也能有個相互扶持的體己人,你看裴眠......”
林近野擡手打斷道:“好了娘,别再說了,且不說這人有沒有,即便是有,此時也還未現身,煩請您和爹繼續幫我敷衍着......”
荀馨皺着臉道:“我來就是同你說這事的,你先前編的謊用多了,媒人們哪裡肯信?都斷定你心中并無什麼求而不得之人。”
林近野頭疼地捏了捏眉心,道:“不若你同她們說,我身子不行......”
話音未落,荀馨擡手打了他一下,倒是不用力,隻是警告用:“不許亂說!”她嗔了林近野一眼,道,“娘知曉你的意思了,此事我會想法子的,你不許出去亂說。”
聽她這麼說,林近野便點點頭應下了。
城外稻良村中,闵敏也面臨同樣的苦惱。
“雨停了,那書生家裡來人問你是否答應呢。”黃紅蘭拉着闵敏小聲道。
闵敏瞪大了眼:“我上次不是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嗎?”
黃紅蘭睨了她一眼,嘴角也扯平了:“大力說那是你少東家,是林府公子,那樣嬌生慣養的貴人怎麼會看上鄉野村婦?”
闵敏張着嘴,一時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不然我明日帶你去瞧瞧那書生,他也算得上品貌端正呢......”黃紅蘭道。
闵敏想着她這些“嬌生慣養”“品貌端正”的詞怕都是從巧舌如簧的媒人那裡學來的,那書生如何也隻是聽媒人說,到底是何品性還不知曉呢.......
“我......我明天要修院子,恐怕沒空去看書生......”
“後日呢?”
“後天得把家裡收拾一下,以後不常回來,總要安頓一下......”
“那大後天?”
闵敏頭疼地扯着理由,并未發覺坍塌的泥牆外側有人偷聽。
瘦柴似的婦人拉着同樣瘦柴似的男子往村頭走,便走邊啐道:“就她還想嫁林府?我讓她連書生都嫁不上!”
胡多财湊過去問:“我聽說那書生家裡急着要人,打聽到闵敏沒爹沒娘的,可滿意了,你怎麼拆散?”
闵金環瞥了男人一眼,側過頭,兩人幾乎臉貼着臉,她聲音又小又啞:“闵敏她身子不好,莫說生娃,怕是活都活不長,你說誰家敢要?”
胡多财外突的眼睛睜大,黑仁全然暴露在外,看着吓人又滑稽:“她身子怎麼了?”
“先前去她家拿東西,我翻到了一張醫囑,去請人幫看過,是城裡龐大夫寫的......”她嘴角微微勾起道,“闵敏她身子虛,根本活不了幾年,不能累着不能餓着,先前她在地裡暈倒就是因着這病......”
“有這事?”胡多财問道,“這是個什麼病?她看着可不像将死之人。”
“就是怪病!龐大夫都診不出來,不就是怪病?”闵金環道,“再說了,但凡能診出來,闵天佑會不拿錢給她治?定是治不好的病,才拖着不治的!”
胡多财聽得一愣一愣的,闵金環也不管他能否聽懂,最後恨恨道:“我們拿他家東西,村上沒人往外說,除了她們姐妹,還有誰會說出去?今日我們家的禍端都是這兩姐妹,我定要讨回這口氣!”
這頭闵敏剛爬上床,便打了個驚天噴嚏,她用帕子将鼻涕擦了,喃喃道:“怎麼回事?我也沒着涼啊......”說着,展開帕子一看,心下霎時狂跳起來——這哪裡是鼻涕?分明是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