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淮牙關用力,緊緊咬着陳宴秋拇指的關節,鴉色的睫毛在蒼白的病容上留下一片朦胧的陰影。
陳宴秋手被咬得發抖,指尖因為疼痛不住地蜷縮着,似乎都聽見了關節處的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他想抽回手,可荀淮卻雙手抓住他,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怎麼都不肯松開。指甲都要掐進陳宴秋的肉裡,在陳宴秋手上留下幾個鮮明的指甲印。
怎麼疼成這樣……
陳宴秋顫着指尖,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狠下心掙脫。
他用另一隻手輕輕撫着荀淮的背,努力平複着聲調,輕言細語道:“夫君,沒事了,沒事了,一會兒就好了……”
荀淮現在的意識很混沌。
四周一片昏暗,包裹住他的是濃郁粘膩的黑,那周圍的黑似乎有生命一般緩緩流動着、呼吸着,抓住他的身體捆住他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可能他自己也并不怎麼想掙紮。
比起恐懼和疼痛,他率先感覺到的卻是疲憊。
細細綿綿的疲憊感就像落葉一樣,一片一片壓在荀淮身上,以他的骨血為養料,生了根發了芽,枝繁葉茂,綠葉參天。
荀淮感受到了一座山落葉的重量。
他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輕飄飄地抵抗着黑暗的侵蝕。
做做樣子而已,死了也沒關系。
他想。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抓到了懷裡。
懷裡的東西很暖,與冰冷的黑相比可以算得上是滾燙。
那溫度煮着荀淮的心口,逐漸熱烈沸騰,密密麻麻的暖慢慢鑽進血液中,随着一下一下按部就班的心跳流淌到全身。
這莫不是回光返照?我要死了嗎?
荀淮有些愣。
恍惚間,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叫他。
聲音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有彈性的膜,荀淮微微擡起頭,覺得那膜怎麼都戳不破。
“沒事……”
什麼沒事?
我确實沒事,隻不過想休息一下而已……
“很快就好了……”
也許吧,不過好不好其實都無所謂。
他又往裡縮了縮,想把自己再抱緊些。
“夫君……”
嗯?
這次荀淮微微睜開了眼睛,顯得有些困惑。
這是……這是在叫我嗎?
我什麼時候娶了妻?
“夫君,夫君……”
一聲一聲,愈發清晰起來。
是一個年輕的少年人。
這聲音很熟悉,荀淮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裡聽過。
眼前的黑暗似乎淡了些,向兩邊散去,荀淮擡眸去看,那黑霧中的畫面也随之清晰起來:
他看見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年在自己的身下不住地啜泣呢喃着,面若桃花,兩隻修長的腿随着兩人的動作輕輕搖晃。
少年人不做寸縷,眼底有一顆淚痣。
他在哭,在喚,在用手摟住自己的脖頸,手上的紅瑪瑙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後背,荀淮似乎感受到了獨屬于寶石這種死物的冰涼。
半點也比不上身下人的鮮活。
有一個名字在嘴邊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