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旁邊的幾人見狀,也是暗暗松口氣,曲淩飛大步上前扶起他,又在他背上輕拍幾下∶“謝兄,無事便好。”
謝長宴已渾身濕透,加之方才在水中浸泡過久,模樣已有些狼狽,但疲憊之下仍掩不住英氣。他凝向曲淩飛,眉頭微蹙∶“你救了我?”
“我哪有這等能耐?”曲淩飛立即擺手,指向她身後,笑道∶“還得是李姑娘細心,事她把謝兄你帶上岸來的。”
少年聞言神情一滞,視線緩緩移向姑娘。
李今棠見他面色仍白得吓人,便擡起手在他額上一摸,察覺到并未發燒,這才安下心來。
“你可還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她問。
謝長宴目光緊釘在她身上,半晌,于她被看得尴尬的眼神下搖了搖頭。
“真是沒想到,謝兄你如此高的武藝,竟不會遊泳,”曲淩飛在旁啧啧稱奇,随口道∶“我與師妹一同跟随師父學習技藝,謝兄的爹娘是否隻傳授了武術?哈哈……”
謝長宴先前曾說自己并未入過哪一家師門,是以曲淩飛在問這話時直接将師父換成了爹娘。
不待他回答,李今棠忙插嘴道∶“哪有人什麼都能會的?”她一面說,一面用餘光打量少年臉色,見他神色無異,不像是悲傷至極的模樣,心頭才稍稍寬慰了些,繼續道∶“謝安同我們在一起,便是現下開始學也不遲。”
她這話對着曲淩飛說,是以沒留意到少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暮色将至,細密的樹枝盡頭現出一抹殷紅,衆人都已身心俱疲,便決意尋一處空地休整一夜。
李今棠在大石盤坐下,仰頭看了會天上被衆星簇擁的明月,一會又低下頭看自己的手。
手指經水浸泡出的皺紋已經消失,她摩挲了下手指頭,捏起方才的那根衣帶——它已搖搖欲墜地懸挂在衣袖上,看起來有些違和。
她埋下頭,想将衣帶摘去,忽地,一片陰影自上而下籠罩下來。
李今棠松開手,擡眼看去,見少年正默不作聲地立在自己面前,不知看了她多久。
月光照映着他的臉,半晌,他微微一笑∶“多謝。”
李今棠凝着他的臉,忽然想起白日裡的事,她小心翼翼開口道∶“那白日你說的那件事算不算兩清了?”
他一怔,眼中流過一絲詫異,憶起她說的是何事後,輕輕勾了勾唇。
白天的話,本就是随口一說罷了,她竟還一直放在心上,倒真有幾分好笑。
李今棠等不來回答,卻見他拂起衣擺便要在自己身旁蹲下,忙往另一側挪了挪。
“那怎麼成?”謝長宴将她的動作收在眼裡,他兩手交疊墊在腦後,斜躺在大石之上,語氣懶散∶“一碼歸一碼,不然我再允你一個條件?”
“不用了,”李今棠回頭時發現對方目光下瞟,忙又别開臉去,輕聲道∶“我是要回家的,兩不兩清都沒關系了。”
少年雙目已閉,她最後兩句說得極輕,是以沒傳進他耳中。
見他沒有反應,李今棠隻道他是睡了,便悄然起身,抱起命書正要挪地,忽聽對方沉着聲道∶“今日那曲淩飛嘲我不會遊泳,本是事實,你替我說話做甚?”
李今棠回頭看向他,臉色稍稍一變,答非所問道∶“曲大哥不是有意的,他沒有嘲諷……”
“你這麼好心,何以不幹脆說往後由你來保護我,”謝長宴一手垂放在膝上,微眯起眼,打斷了她∶“而要說教我?”
“和這小子說這麼多做甚?”命書聽得大怒,叫道∶“你好心救他,他倒反過來占便宜,娃兒莫理會,快快走罷。”
李今棠收手将它按回懷中,對上少年投射而來的視線,亦是奇怪道∶“為何總要等着旁人來保護?”
看見謝安臉色微不可察地一變,她迎着他略帶驚詫的目光,緩緩道∶“這世上,隻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也隻有我自己,才最值得信任。”
姑娘身形立于盈盈月光之下,更顯單薄,此刻風拂樹梢,吹得她鬓邊青絲飄起。
他唇角揚起一個弧度,漫不經心地問∶“這也是你爹爹同你說的?”
李今棠沒回答這個問題,隻見他說完後又兀自合上了眼,想必是不甚在意答複了。她挪動步子,悄無聲息離開大石旁。
“阿棠妹妹,”剛在一大樹旁坐下,身旁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秋雁輕快地走來,在她旁邊坐下,笑盈盈道∶“想不想跟阿姊去尋些吃的?”
李今棠“啊”了一聲,正想問為何不同曲大哥一起,轉眼便見曲淩飛正和南宮修比劃着什麼,大抵又是在說些她聽不懂的事。
“好罷。”李今棠随手将命書放下,又聽它不滿大叫∶“找吃的不帶老子去?哼,真沒義氣!”無奈之下隻好把它也一同捎上了。
路過曲淩飛身旁,李今棠遲疑了一下,道∶“不同曲大哥說一聲麼?”
秋雁哼了一聲,想到他方才為了和那南宮修比試劍法,居然拒絕她,遂挽過李今棠手臂,緊走幾步繞過他二人∶“咱們悄悄地去,找到了吃的也不給他們留。”
李今棠從小最親近的人便是阿姐,哪裡懂什麼兒女之情?眼下見秋雁不想問,也就沒再多說,任憑她拉着走了一路。
落葉鋪滿地,踩上去時一片沙沙聲,兩人行了片刻,黑漆漆的樹影一排排自身側閃過。李今棠挽着她胳膊的手緊了緊,小聲道∶“我們還是莫要走太遠了……”
秋雁聞言頓足,打亮火折高高舉起,映得周圍透亮。
隻見一旁的樹上懸挂着幾個又紅又大的果實,經風一吹,輕輕碰撞到一起去。
秋雁向上甩出一道靈力,擊下四個果子,遞了兩個給阿棠,自語道∶“賣相倒好,隻是不知有沒有毒。”
“應當是沒有的,”李今棠手裡也拿着個火折,她仰頭打量着那棵樹,道∶“這樹生得這般茂盛,不應隻有寥寥幾個果子,可地上也不見有掉落下來的,那便隻能是讓過路的人給摘去吃了。”
秋雁聞言一拍掌,喜道∶“是了,若這果子有毒,便不會有人摘了。”
她說罷又兀自苦惱起來∶“隻可惜被摘走了這麼多,這樹上剩下的噎隻夠打打牙祭了。”
李今棠将手中的那兩個遞回去,眸子裡閃着月光的倒影∶“我不餓,都給阿姊。”
“那不能讓你白陪我一趟,”秋雁說罷,三兩下便已将果子咬得剩了個核,見她仍伸着手,于是幹咳兩聲,笑眯眯地接了過去∶“那阿姊便替你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