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靜默半晌,眼尾微微一彎,像在嘲笑她方才那句天真的話。
“難不成要等着被砍頭麼?”
“打不了就跑呀,”她理所當然地道,“逃跑是為了自保,又不丢臉。”
話本裡的主角都這樣麼?不管打不打得過,拼了命也得赢。
他不說話了,她也沒再問,低頭搗鼓着手上的東西,半晌,遞去一條新的止血帶。
“這個不一樣,”她輕聲道,“等到天亮,就不會再流血,也不會再疼了。”
沒有等他伸手來接,她輕輕把那條止血帶挂在他肩頭,而後站起身,坐到離他較遠的一棵樹下,“我不會偷看的,你快換藥罷。”
及腰高的灌木叢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但此時分明無風吹過。李今棠倏地站起身,手探向腰間短匕。
不會又是什麼妖怪吧……
她彎腰拾起幾顆石子,壓下心中驚慌,先發制人地擡手将其中一顆狠狠扔了出去。
“啊喲!”
“師兄,你沒事罷?”
這聲音好生熟悉……
是曲淩飛他們!她一喜,還沒來得及喚出聲,就見一把劍将灌木叢撥開,對方喝了一聲∶“什麼妖怪在此……阿棠?”
秋雁話說了一半,随即愣在原地,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最後在少女碎步上前想要抱住她時慌忙收起劍。
“阿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李今棠正準備回答,突然發覺身旁多了個人,回頭一看,方才還靜坐在湖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了。
他就那麼微微垂首看着自己,她讀出這是不想要自己将方才的事說出去的意思。
“我們被蝙蝠精追了許久,跑着跑着就到這來了,”她言簡意赅道,略去了花妖,以及謝長宴莫名離開後又扯到舊傷的部分,“秋雁阿姊,你們又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本打算天亮了再去找你們。”
她說罷,覺得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淡了些。
“我們也是誤打誤撞來此——咦,你們也被蝙蝠精纏上了麼?”秋雁奇道∶“這東西還真是無處不在的。”
“不僅是無處不在,”曲淩飛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們,“應該說是陰魂不散了。”
塵土再度無風而起,天空黑壓壓一片,怪叫聲一圈又一圈地環繞,仿佛沒有盡頭。
這些東西還帶巡邏的嗎?!
“數量太多了,根本殺不完。”曲淩飛揮劍擋了一陣,最後無可奈何地退到衆人身邊。
“它們不敢近湖,”謝長宴視線在湖面上一掠,已踱步而去,“跳下去。”
“可是謝兄你……”曲淩飛欲言又止。
少年眸光一閃,視線輕飄飄地從姑娘身上掠過。他微微一笑∶“遊泳一事,李姑娘早就教過我了。”
突然被人點名,李今棠愣了一下,旋即迷惘地看着他∶“我什麼時候……”
這話沒來得及說完,身後蝙蝠精氣息愈來愈近,她一手攀住岸邊隆起的石頭,跟随其餘人跳了下去,冰涼的湖水霎時浸透全身。
待得片刻後,她手臂稍一發力,撐着那塊大石微微浮出水面,露出一雙眼睛向外看去。
四周靜悄悄一片,茂密的樹林擋不住盡頭的一抹紅——太陽就快出來了。
李今棠濕漉漉地爬上了岸,又伸手将衆人一一拉了上來。
“謝安呢?”
湖裡再沒有别人了,她心裡一緊——自己分明沒有教過他遊泳,他方才那麼說,是不是隻為了不讓大家擔心?
“謝兄,”曲淩飛轉頭看着一個方向,驚詫道∶“你怎麼,你怎麼……”
李今棠聞言忙轉過頭去,瞧見他仍好好地站在這,心下先是一松,緊接着注意到他渾身沒有一滴水,不由得奇怪道∶“謝安,你……沒事嗎?”
他一個人在岸上站了這麼久,蝙蝠精的目标不就成了他了?
“不想問問我為什麼不下水麼?”少年脊背離開樹幹,走過來時步伐已不似昨夜那般不穩。
“是啊謝兄,”曲淩飛沒意識到他這話是對着誰說,忙搶過了話頭,“你怎的還能好端端地岸上站着?”
謝長宴不答,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許久,像是在等着她回答。
“沒事不就好了嗎?”李今棠不明白他為什麼執着于這個問題,她微微仰首,和他低垂的目光對上,“我原還擔心你會和上次那樣,沒想到你有這麼大本事,連蝙蝠精都不怕。”
似乎沒料到這樣的答複,少年微微一怔,眼底冷意漸漸隐去。
明明他有更好的法子,隻要留在岸上就能平安無事,卻故意要叫他們跳下水去,她想的卻是他能沒事便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