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沿合黎山北麓急行軍折返,晝夜星馳。這合黎山北臨浩瀚大漠,與南坡大不同,日跌未時,碎石如蝗風大迷眼,骠騎鐵蹄行軍艱難。
“将軍,前鋒擒得匈奴探馬,”齊豐匆匆來報,鐵面眉弓上冰碴隐約,“渾邪、休屠兩部合兵折蘭、盧侯攔路山口!”數倍于己的匈奴騎兵,慣經戰陣的副将嗓音緊繃足見情勢危急,定是血戰一場!
“那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實力!”霍去病橫槍立馬,心中早有預料,這渾邪、休屠兩部倒有幾分算計,集兵聯合折蘭、盧侯,待到骠騎軍連日激戰人困馬乏之時攔路堵截!
“兒郎們,破此胡陣,長安炊煙可望!”霍去病目光掃過身後将士,忽而勒馬揚鞭,斷喝聲撕開風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時候将士需要什麼!萬般阻礙不及一句歸鄉!
“歸鄉!”
“歸鄉!歸鄉!歸鄉!”
三軍應和聲震山岩,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洞天穿地!骠騎大軍每人坐騎兩側的皮囊裡,滿滿都是衣食無憂的軍功,叮當作響的染血銅符化作薪火,燎原死地後生的戰鬥意念,點燃疲軍血性——這鑲嵌敵人碎骨的鐵甲劍戟,灼燒噬人野火,将這隻精兵鐵騎淬成虎狼之師,刀槍不入!
朔風裹挾秦風古調撞向山崖: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戰歌激昂慷慨,大軍同仇敵忾氣勢恢宏朝着匈奴攔路的方向飛沙走石而去!
這才是最真實殘酷骨血為薪的煉獄熔爐,如火如荼浴火涅槃的同袍情義!
馬背上舒醴如鲠在喉,霍去病驟然單手利落拎起她腰帶将人轉過面來相擁而坐,披風獵獵翻卷成繭将她牢牢箍進自己懷頭,遮掩她雙瞳:“别看,抱緊了!”話音未落便馭馬提槍破風而去!舒醴窩在霍去病懷裡十指深陷他麒麟腰封,膝彎被霍去病鐵鑄腿骨穩穩焊在馬腹兩側,生生将她與甲胄融為一體策馬疾馳!
“起陣車懸!破敵沖鋒!”舒醴聽得霍去病胸腔隆隆,喉間軍令斬釘截鐵震得她耳膜生疼。塘騎銅管鳴镝示警,渾邪、休屠隻在幾裡開外,兩軍遭遇不過須臾,主帥令旗劈開飛沙:“鷹擊司馬前頭開路,越騎校尉領骠姚營斷後!”不過眨眼間奔騰大軍變陣車懸,朱和領了骠姚營迂回壓陣,趙破奴帶了強弩衛開路,其餘各部将校按戰鬥部署各自就位,氣勢磅礴穿越戈壁!
轉過前頭山腳但見遠遠沙石飛揚地動山搖一片口哨撲騰,匈奴大軍萬蹄叩地如雷!
黃沙深處,渾邪、休屠兩部兵力翻倍,牛角号叫嚣霸氣!那休屠王本聽得這股漢軍戰力強勁十分小心,如今瞥見陣前主将竟是個乳臭未幹的弱冠少年,仰天狂笑眼底盡是輕蔑:“漢家無人乎?全軍沖擊!”鑲金彎刀劈開熱浪,萬騎卷起沙暴直撲而來,為洗休屠王子的斷臂之仇!
監軍而來的烏維王子坐陣中軍,他曾見休屠王子與骠騎大軍交戰,心中後怕故作鎮定:“此戰兵力倍數于敵,看他插翅難逃!”
眼見匈奴大軍已進漢軍騎射範圍,霍去病令旗割裂天際,并沒停下來的意思:“放箭!”趙破奴手中赤旗驟落,三千機簧齊鳴,毫不吝啬箭羽,大黃強弩跟進,精鋼箭簇霎時化作黑雲貫透匈奴皮甲——沙地上瞬間綻開血色荊棘,沖在最前的鑲金狼騎如麥浪倒伏!雙方兵力懸殊,首戰必須立威!
渾邪王吃過骠騎軍苦頭,勒馬滑頭跟在休屠、折蘭和盧侯三王後面,雙方短兵相接,鏖戰激烈,隻聽得匈奴頭陣重騎口哨漸滅哀嚎栽倒馬下一片!骠騎鐵軍清一色玄鐵箭頭,穿透力和殺傷力遠在匈奴的骨制箭頭之上,不等匈奴騎兵沖近已然折損五分有一!再看橫槊馭馬的漢軍鐵騎,貫甲頂盔,劍戟如林,好一個裝備精良!人手一把的大黃強弩更是從未得見,全軍血脈噴張怒目而至!僥幸沖過漢軍箭幕的匈奴士兵未得喘息,就迎面撞上百煉淬鋼的環首利刃,竟将人生生劈開,腦漿噴濺!即便萬幸躲過頭陣獵殺漏進漢軍陣中,也是頃刻成了後頭漢騎的刀下亡魂,将鑲骨鎖甲撕成碎片!骠騎軍陣好比精密機括轉動撕咬匈奴兵士,前鋒輕騎化作鋼齒啃噬敵陣,後陣刀盾絞殺漏網之魚,防護單薄的匈奴士兵在近身肉搏中根本占不得一點先機,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倒在血泊,将草原勇士賴以自豪的騎射碾壓粉碎!
血霧蒸騰中,霍去病玄袍染作赤龍,這些曾讓西域諸國膽寒的草原雄鷹,此刻不過是絞肉機中翻飛的殘羽。
漢軍鐵騎勢如破竹,休屠王見勢不妙,急令收束陣型撤軍,欲脫兩軍糾纏,這支漢騎不知來頭路數清奇,非但沒有收兵回撤的迹象,反一路狂飙撕開缺口殺将過來,如嗅血狼群絲毫不給休屠王喘息機會!休屠王大驚失色,被迫倉促再戰,疲弱不堪的士卒失了沖鋒優勢,未及列陣便遭沖擊,軍心大亂竟有數百人抛戈請降!
側翼的折蘭、盧侯兩王被邢山和趙破奴緊咬鉗制,陣腳已亂自顧不暇!
亂軍之中,霍去病伏鞍控馬護住懷中舒醴,梅花銀龍翻卷撂倒一片,長槍擒王直逼休屠,那休屠王前護衛眨眼血濺當場身首兩處,一擡頭梅花槍尖破空龍吟抵攏胸口!這厮殺戰場多年的匈奴枭雄也不是吃素的,窺見霍去病懷中軟肋,攜人馬背沖陣還是頭一遭得見,淬毒刀鋒鑽了空子挾風持雷直取舒醴!
這可動了霍去病筋骨!但見他眸光驟起淩厲,收槍迅速震開利刃的刹那反手回馬貫出萬鈞之力,槍鋒狠戾不留生機!休屠王拼死躲閃仍被洞穿肩胛血脈噴湧,一發千鈞之際從旁都尉擲出一雙流星鐵錘鎖住梅花長槍助他逃過一劫!霍去病龍蛇擺尾猛拍這都尉胸口,精鐵鎖鍊應聲而斷,百斤重擊将胸腔砸得凹陷,那都尉長噴一口鮮血連同鐵錘一起甩下馬去!休屠王才得喘息調轉馬頭緊捂噴血棄陣後撤,身後血色蜿蜒,卻見那中軍烏維領軍後移不曾增援!
血色沙場殺聲震天!
“狡黠!”休屠王按住汩汩冒血的肩頭,目眦欲裂!
“舒醴——”霍去病單手護住舒醴,槍杆上指節泛白翻湧後怕,“可有傷着?”
“我沒事,少郎專心破敵!”舒醴箍緊麒麟腰封緊閉雙眼,隻覺出披風之上潑下血腥暖熱,穿經過緯濺滿她臉頰眉眼!
确認舒醴無礙,霍去病緊了緊披風複又殺向陣中!
渾邪王最是狡猾,跟休屠王暗遞眼色,率親衛悄然一側迂回繞到骠騎軍後頭,這老狐狸企圖兩頭夾擊将這支漢軍消滅在走廊西段,最重要——他渾邪部唯一的王子還羁押在漢軍身後!
“朱副将,胡騎抄後!”朱和帶骠姚營鏖戰正酣,軍侯策馬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