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淼直接讓人将揚樂擡進手術室。和其他地區的醫院不同,這裡的手術室沒有無菌條件,也沒有齊全的設備,甚至還偶爾跑出來幾隻蒼蠅和老鼠。
護士的主要作用不是幫忙遞器材,而是幫忙趕老鼠和蒼蠅。
泓樂的肩膀被打傷了,貫穿傷,沒碰到動脈,處理起來不複雜,隻是麻藥稀缺,殘存的疼痛需要泓樂自己扛。病房裡還有兩個大漢,他們的作用是充當束縛帶,在病人因為疼痛亂動時,及時将其按住。
而在手術室外,餘維東和黎志遠寒暄,順便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今天早上進城,想采購一些生活用品,結果遇到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不知道是哪方勢力,拿着槍就威脅人,讓大家把值錢的東西全部交出來。有人想偷偷溜走,一場挾持變成火拼。泓樂為了保護我,自己挨了一槍。”黎志遠很是自責,“早知道我就不去了,還連累了他們。”
餘維東安慰他,“這是意外,誰都預料不到,黎哥你也别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那些草菅人命的亡命之徒。我相信崔醫生的醫術,也相信泓樂的身體素質,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但願如此吧。”黎志遠還是擔心,時不時看向手術室的門口。
手術室内,崔辰淼手腳麻利地處理傷口,将外面的血擦拭幹淨,确定傷口内部的情況,處理好後直接縫合傷口。
原本她還擔心泓樂會忍不住,沒想到他一聲沒吭,隻有咬緊的牙齒和額頭上的虛汗能顯示出他的疼痛。
崔辰淼很快結束手術,由于精神高度集中,她的額角也都是汗水。
從手術室出來,崔辰淼向王城和黎志遠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并且告知了複查時間。
菲力烏斯的天氣炎熱,傷口很容易感染,醫院裡也開不起空調,沒辦法保持穩定的溫度,因此後續的護理需要特别注意。
“好的,謝謝醫生,我們記住了。”黎志遠将注意事項一一幾下。他對這些前來保護他的保镖挺好的,也沒拿他們當手下,而是都處成了朋友。異國他鄉,互相照顧是理所當然的。
将泓樂安排進病房,崔辰淼才又坐下完成後續的采訪。
“今天就這樣,我一會兒還有别的工作,就不留你們了。”崔辰淼向二人點點頭,後續的寒暄就交給卡米爾了,她需要做好本職工作。
餘維東有些意猶未盡,他和卡米爾商量了一下,争取到一個采訪病人的機會。
剛來到大廳,就看到崔辰淼接收了一個新的病人。
那是個看上去隻有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眼睛嘴巴鼻子都在向外滲血,眼眶空蕩蕩的,身上沒有衣服,隻是用一塊布簡單裹着。
餘維東自覺回避,去找送姑娘來的那個人詢問情況。對方是個駝背的老人,身上幹巴巴的,像一具燒焦的骷髅。可惜他不會法語,更不可能會英語,而餘維東也聽不懂他急促的本地語言。
還是安笑出馬,餘維東才得以知道大概情況。将揚樂安頓好之後,黎志遠讓王城留在病房陪他,他出來找餘維東,順便也聽了一耳朵這個故事。
老人名為哈桑,幾年前因為逃難離開過菲力烏斯。等戰亂平息後,他原本的房子已經被占了,他也沒有能力将房子搶回來,随便圈地也是不允許的,因為這塊地的幕後老闆可能是哪家國際公司,他們雇傭的打手會為這些人守着地。所以他沒有家,一直流浪,偶爾會翻死人堆,獲得些許生活必需品,或者運氣好些,偶然撿到落下的的錢财。
上午,他像往常一樣去翻屍體,結果在一處牆根處發現了這個小姑娘。她身上什麼都沒穿,還有很多傷口,特别是下半身,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哈桑想這姑娘真是可憐,他動了恻隐之心,動手挖坑,想将姑娘埋起來。
她生前已經受了太多的罪,死後就不要再被秃鹫摧殘了。
結果沒想到,她的生命力如此頑強,即便傷成這樣,還殘存一口氣。
哈桑一直在流浪,對一些國際組織有所了解,他根據給自己食物次數的多少和量的多少簡單排列了一下,多的就是好組織。他最喜歡的組織就是無國界醫生這裡,因為那些橫着進去的人,總會被醫生救活,讓他們站着精神十足的出來。
于是他沒有猶豫,簡單清理了一下小姑娘身上的血,用身上最幹淨的一塊布将她包起來,背着她就跑來了醫院。
他沒有将一切都描述清楚,可想想就能知道,這個女孩究竟遭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與侮辱。
安笑在轉述時一度哽咽,餘維東更是一拳打在牆上,将白色的牆皮震下來一大塊。
一邊的黎志遠更是氣得坐不住,站起來來回踱步,然後狠狠踹了一腳牆。他用的力氣很大,把自己的腳指頭都踢疼了,但他面不改色,憤怒已經占據了他的腦海。黎志遠家裡有個女兒,今年剛上二年級,他不敢想象這種荒誕的事情如果發生在他家女兒身上,他該瘋狂成什麼樣子。
“我們能聯系這個女孩的父母嗎?”餘維東試圖冷靜下來。
太無力了,這種暴行完全沒有國家機關能管理,那群畜生更是能逍遙法外,得不到一絲懲罰。所以餘維東根本不指望警察抓人,隻希望能盡快聯系孩子的家人,讓她在醒來時多些安全感。
黎志遠搖搖頭,“這裡根本沒有徹底的人口普查,也沒有固定的身份号碼,要想找到她的家人,隻能等她醒來之後自己告訴我們了。”
而一邊的安笑已經泣不成聲。
對哈桑來說,這樣的悲劇已經見怪不怪。他翻過數不清的屍體,有些人死得痛快,看上去沒受什麼苦,而有些人就沒有那麼幸運,身上的痕迹将他們生前受過的所有苦都一一記錄下來。
他沒太多情感用來同情這些人,他隻是想要活着就已經很累了。至于他為什麼有膽子敢翻動那些姿态各異的屍體,也和他早年的經曆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