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搖頭微笑,道:“我說的是阿姮啊!”
阿姮本來暈沉沉的聽他們說話,這時蓦地睜開眼睛,偏了臉朝門口看去,楚王也正望着她,一臉平靜,沒有任何表示。
“喜妹,莫要打趣我。”她喃喃嗔了喜妹一句,一轉頭,把臉轉向榻的裡側。
芈淵挪開目光,成女意有所指時,他便隐隐想到阿姮。
阿姮根據武王時期的銘文釀造了祭酒,他是知道的。他以往隻當那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段,從未往心裡去。
如今,“歇着罷,病好了再說。”
言罷,他步出房門,吩咐褚良,将派往巫廟的王卒召回,這邊發生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跟司巫透露。司巫隻怕已經在來祭台的路上了,得趕緊把他老人家堵回去。
又令褚良把庖叔從郢都帶過來。
褚良急忙出發,芈淵亦頭也不回的離開。
“對不起,阿姮,我沒想打趣你,”喜妹很是失望,幽幽歎道,“我本來還想幫你出口氣呢。”
國君纡尊降貴,向他口中的“奴女”請教學問。想想就解氣得很。
“我明白的。”阿姮低聲說。
已經沒有那麼強的恥辱感,臉皮大約變得跟他一般厚了吧。
他高興起來,就叫她做他的側夫人。她不識擡舉,就變成了他口中的“奴女”。他喜愛她,如同喜歡一個溫馴的幼獸,一個他用得順手的愛物。
小獸混沌而懵懂,器物沒有心,可她不是。她有心,會犯傻會糊塗,受傷了會覺得痛。
喜妹又輕歎一聲,說:“其實,我向大王舉薦你,還有一半原因,是為了我兄長。你若幫大王解決了銘文的事,大王便不必急着尋他。我和褚良的婚事,便是再拖一拖也沒關系。你不曉得,我兄長是故意躲起來的。”
阿姮吃了一驚,複把臉正過來,看向喜妹。
喜妹臉上浮現愁容,道:“我兄長不喜歡武人,看不上褚良,他意欲将我嫁入郢都的卿大夫家。大王為我和褚良賜婚,他不好推拒,隻能避開。加之,他厭惡幹戈之争,不願随國君出征,大王因為劍器上的銘文有求于他,他心裡應該是極為反感的。”
“别擔心,褚良真心對你好,我們都能看出來,你兄長也能看到,不會為難你們。”阿姮柔柔的笑着,安慰喜妹。
她的嗓音好似在哀傷之外包裹了一層暖融融的殼,讓人聽了心生慰藉,又有一絲淡淡的酸楚揮之不去。喜妹心中恻然,生出強烈的傾訴欲望。
“我的祖父,本也是上卿大夫,曾率領成氏私卒跟随成王和晉國作戰。那年,楚軍被晉軍擊敗,楚軍将領不得不自殺謝罪,我祖父亦沒能幸免。
“後來,我家為了保全後人不被貶為奴民,向國君獻出土地财物折罪,從郢都搬回漢水老家。前些年,我父去世,我尚年幼,兄長帶我重回王城,與褚良家比鄰而居,說起來我和他也算總角相識……”
她說着,憶起兒時事,吃吃的笑起來,把一張白裡透紅的臉湊到阿姮面前,朝她笑吟吟的說:“快跟我說說那些喜歡你的人,還有你喜歡的人!你生得這麼美,定然從小就有許多仰慕你的人……”
她沒有經曆過如阿姮那般的坎坷,雖有意中人,說起少女心事來仍是一派天真。
阿姮身上還有些發熱,臉上泛起潮紅,難為情的搖頭。
“哪有……”她口中嘟囔着,拉高被褥把臉藏進去。
本是裝睡,不一會兒就真的睡着了。
喜妹不再鬧她,靜悄悄的去庖廚煎藥,等她醒來再喝。
如喜妹所說,她足足喝了三日藥,才從榻上起身。
庖叔來了,每日都為她做她愛吃的,又清淡又可口。她的精神頭眼見的好轉起來,喜妹卻摸着肚皮跟她哀歎,吃不飽,庖叔做的膳食清湯寡水,淡而無味,連肉脯也沒幾塊,壓根吃不飽……
她才知曉,這幾天庖叔給所有人做的膳食都是一樣的。
包括楚王。
庖叔他,也不怕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