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女兒……”
見到自己母親的那一刻,阮流卿強硬憋住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委屈的嗓音含滿了哭泣,她想跑過去抱住她,在她懷裡傾訴這兩日的痛苦。
可她根本沒來得及,便聽見怒不可竭的一聲,“你給我跪下!”
似因情緒太過起伏,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阮流卿渾身一僵,微微偏眸,看見自己的父親,阮逢昌。
他立在祠堂中央,面色鐵青,全是怒火,臉都漲得通紅。
他身後的兩把太師椅上,赫然坐着的鮮少露面的老夫人和老太爺,神情一臉嚴肅凝重。
而祠堂的左側,姨娘和她的長女阮流泱整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乜着她。
暖黃的燭火搖曳,映照張張各色情緒的面容。
阮流卿心裡一咯噔。到底是才将及笄不過一年,年紀尚幼,在這樣的陣勢逼威之下,她的腿腳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識般,主動便要跪下去。
“撲通”一聲,少女纖細的身姿跪在祠堂中央。
她顫了顫蝶翼,破碎又委屈朝着阮逢昌道:“父親,女兒……女兒沒錯。”
聲音裡盡是哭腔,可卻倔強的不肯服輸。
“你!”
阮逢昌聽見這句話,見女兒如此,更是怒不可竭,“你這個孽障!不知廉恥的東西!”
字字落下,阮流卿被其中話語震得全身冷僵。
“流卿啊,你這幹的什麼事啊,把我們阮家的臉都丢盡了。”
站在母親後側的周姨娘站了出來指責,她身旁挽着臂膀的庶長女阮流泱便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是啊,二妹妹,衛府方才都派人來退親了呢。”
語氣忡忡,可年輕貌美的臉上分明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幸災樂禍,“你和成臨哥哥的婚事做不得數了。”
“你說什麼?退親?”
阮流卿跪着的身子微晃,喃喃着:“成臨哥哥怎麼會?”
“怎麼不會?你做的事而今可是太傷風敗俗了。”
聽阮流泱在後面添油加醋,阮逢昌更是氣憤,額上的青筋也奮奮爆起,怒道:“你簡直是有辱門楣!大婚之日竟和逆黨亂賊厮混!你不配做我阮逢昌的女兒!”
阮流卿還沒從方才阮流泱的話反應過來,心又被父親的話刺的陣陣的疼。
“父親,我不明白,女兒何錯之有?那日女兒是生生被晏聞筝的人擄走的,女兒……”
“若非你日前不聽為父教導,日日想着抛頭露面,晏聞筝那狗賊怎會瞧見你?又怎會特意将你擄走?”
一字一句若千刀萬剮,阮流卿死死憋住的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淌,她深吸一口氣,絕望道:“父親,您的女兒受了那麼多的傷害,好不容易活着回來了,您為何還要如此怪我?”
她越想越悲痛,一邊哽咽一邊道:“女兒也不想被擄走,可我那時候能有什麼辦法?之後發生的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能怎麼辦?”
“住口!”
阮逢昌怒哄着打斷她,指着她的手氣得都在發抖:“竟還不知悔改!”
“家門不幸啊。”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夫人重重歎了口氣。
“父親,我……”
阮逢昌别開鐵青的臉,不願再看自己二女兒淚水漣漣的臉,道:“你委身于晏狗已是事實。
而今整個阮府的臉面都讓你丢盡了,怕是全天下人都要恥笑我阮逢昌鐵骨铮铮,結果卻出了個賤骨頭的女兒。”
越說到此,阮逢昌愈是怒目圓睜,“你!你便不該回來!”
話音落下,如同一道驚雷将少女劈在原地,阮流卿一雙浸滿淚的痛眸望着自己的父親。
自小到大,自己的父親待自己雖算不得疼愛有加,也算不上關切,可至少是盡到了父親的責任。
可她頭一次覺得父親竟這樣的陌生,這樣的涼薄無情。
“唉,堂堂清流世家之女,”
在一旁的姨娘見此狀,跟着搖頭歎息:“還是嫡出,而今同奸佞暗通款曲,讓咱們整個阮家都蒙了羞啊!”
“你住口!”
阮夫人何珺聽及這話,縱使一直覺得自己女兒理虧,也再忍不住,喝道:“這哪有你說話的份?”
聽罷,周姨娘沒好氣别開臉,轉而尋了靠山一般饞住了阮逢昌。
“行了,事已至此。你失了名節,家族因你而蒙羞,如今唯有你……”
阮逢昌拍了拍她的手,背過身去,許久之後長歎了一口氣,道:“以死謝罪,才能挽回我清正門庭的名聲。”
“老爺,你說什麼?!”
何珺瞪大眼睛,“你要流卿以死謝罪?!”
見阮逢昌眉頭緊皺,心意已決,何珺臉色發白,一下哭出聲來沖上去拉扯他的衣袖,“那可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啊?你為了保全名聲,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
“我沒有她這樣的孽障!”阮逢昌拂袖,将幾上的茶盞噼裡啪啦摔在了地闆上。
“轟隆隆!”
祠堂外轟然響起一道驚雷,鋪天蓋地的氣勢似要将天地劈開。
阮流卿面色煞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怔怔着,不敢相信自己父親所言。
不敢相信自己敬重的父親想出的法子,竟是要她以死謝罪來保全阮家清正廉潔的名聲。
“父親,”
阮流卿掐緊了手心,心髒依舊疼的厲害,她凄然道:“錯的明明不是我,是晏聞筝啊。”
“啪!”
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偏了少女的臉。
阮流卿頭腦有一瞬發白,耳邊嗡嗡的叫。
“這時候你竟還不知錯?還不知悔改?!也罷,今日我們便不該再見你一面,就當叫下人給你送副白绫便是!一了百了。”
阮流卿悲涼的轉過頭,冰冷的手捂住印有鮮明五指印的臉,蒼白的唇瓣蠕了蠕,卻再說不出話來。
她耳邊仍是嗡嗡的叫,似還聽見了锵鳴聲。
除了這,有母親求情的哭聲、老太爺氣得扔了拐杖最後裁奪的聲音,還有跟來的小妹阮流霜被攔在祠堂外的啜泣。
“小五小六,去取副白绫來。今夜,便在列祖列宗面前,要這孽障以死謝罪!”
“老爺!”何珺急的哭出聲來,身體晃着險些要暈過去。
一直被攔在門外的阮流霜也聽見了話,吓得号啕大哭。
阮逢昌被哭聲鬧得更是心煩意亂,朝家丁喝道:“去!還不快将夫人和四小姐帶下去休息。”
“是是!”
“還有你們,二小姐自己下不了手,你們去幫幫她。”
一片兵荒馬亂,阮流卿看着兩人攥着白绫朝自己逼來,她心灰意冷,卻也不甘心,“父親,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親生女兒啊……”
阮逢昌沒說話,冷硬的背過身去。
家丁越來越近,阮流卿癱倒在地上,根本逃不開。
“不……”
她哭着搖頭,哭着往後縮,卻眼見着她眼見着素白的綢緞往她頸上繞去。
收緊的痛感讓她不得已揚起頸脖。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是真的要她死。
千鈞一發之際,她朦胧聽到祠堂外有人高聲通傳:“老爺!歸政王來了!”
小厮氣喘籲籲跑到門口,哭喪着一張發白的臉,“老爺,歸政王來了!他帶着一幫人闖了進來,小的們根本不敢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