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幹的大人們在廚房準備晚餐,無用的大學生們四散躲懶。
高原的夕陽餘晖比别處更持久,晚上七點多還是柔和的最佳拍攝光,Aha團隊決定航拍一段大景,今天跟章砺楚的研究生們混熟了點,便讓他們幫忙把本科生師弟師妹們拉來當模特。
當模特,還是無人機的模特,小孩們群起響應,不一會兒就聚集到樓下來。店主馬大叔打開物資倉庫的門,放人進去挑自己碼數的衣服,不忘提醒:
“愛護衣服啊,這些以後還有巡護員和其他過來的研究員要用的,珍惜公共資源啊。”
學生們紛紛應下。
在大家試衣服的時候,容元和馬大叔聊了會兒。
馬大叔跟保護中心合作幾年,自己也成了野保志願者,是真心熱愛這份事業,平時中心缺人手或是遇上急事了,他都義不容辭,救助過猞猁、荒漠貓、高山秃鹫等不勝枚舉。
“野生動物園裡那隻老雪豹看了吧?當年還是我一起送進去的呢。”
“厲害。”容元抖出大拇指給夠情緒價值,又問,“那過來的志願者和研究員多嗎,你這店空着的時候怎麼辦?”
“真空了我就去南邊打工。不過這兩年幾乎沒有空着的時候!我們國家的野生動物保護這方面做得越來越好了。像章老師啊,都來過好多次了,他還不是老師的時候就來過嘞,他那個房間自己帶了台燈和桌椅……我們以前大堂沒有沙發,是他發起别人捐的二手家具,很好的小夥子,又帥。”
“……”
原來是别人閑置的家具,難怪這麼混合風。
哦,昨晚路過那間亮台燈的,還真是他房間。她怎麼,一猜就中呢。
天光漸淡,風平添涼意,轉瞬就帶走炎日曬出的燥熱。
容元把紛飛的發撥去耳後,抿了個笑:“他這麼好,有姑娘追他嗎?”
馬大叔嘿嘿笑開,小麥色的皮膚綻開好多褶子。其實他年紀也才四十來歲,高強度紫外線下的風吹日曬讓他的皮膚老化得有些快,但他目光明亮,精力充沛,身體是挺拔收緊的,不像大城市裡的好多中年男人,肚皮也松了,精神也散了。
他沒給容元答案,反像是逗她:“你自己問他咯!”
容元發現了,這邊的人,都自帶一種内收的質樸,誇就純粹是誇,不會多嘴插手他人的私事。
這可能是他們廣闊的土地和幾千年遊牧生活所打造的文化基因,天生地養,上信仰天地神明,下則依靠勞動和牛羊。他人?他人就是他人,是自己世界的邊界之外。
所以章砺楚會喜歡這裡吧。他内斂克制,骨子裡就孤高,不想與人有過深的糾纏,對山川草木鳥獸都有情,唯獨對人無心。
無人機在昆蟲振翅般的響動中升到半空,大陽調整着拍攝視角。
一群穿着熒光橙色登山服的二十來歲年輕人們魚貫走進畫面中,他們或說笑或沉默,皆堅定地步履向前,目向遠方。
視角緩緩升高,草地的綠色鋪向連綿的山峰,吃草的牛羊變成四散的黑點,長長的灰白色公路好像從曆史中來,駛向荒漠、雪山,駛去無盡的盡頭。
高處的俯瞰中,隻有這群年輕人是動态的,他們每個人也不過是一個點,但他們聚在一起,連成一片,就像一團不滅的火焰。
有個女生指着天空一處,說:“欸?原來高原的夕陽可以直視!”
那裡,一輪低像素的橘紅色悠悠挂在山頭。
大夥兒一愣,很快有人發現了:“這個是月亮啦!太陽還在那邊!”
大家轉而望過去,不禁眯起眼睛。
還真是。
太陽未落,月已升起。
“日月同輝!”
聽取哇聲一片。
于是鏡頭裡那團火迎風搖曳,閃耀不滅。
天空成暗藍漸變時,大家嬉鬧着跑回來。
“每次帶隊出來都覺得自己既年輕又老。”倆老師幫廚師備完菜也沒事做,劉楓倚在門邊感歎。
章砺楚站得直,從不東挨西倒,他一手抄兜,也跟劉楓一樣,目光巡遊在那堆蹦跶哒的熒光橙之間。
劉楓不在意章砺楚回不回,反正認識這麼多年了,他這人就這樣,沒點熱乎勁兒,除去專業和工作的事,對什麼都挺冷淡。她和歐陽亞還給他起了個别名,叫黃果冷杉,就是中國目前的最高樹,又高又冷又直,又是木,跟他自己起的名也契合。
她繼續發表感言:“剛開始Aha他們說要加入,我還有顧慮,現在看來還蠻好的,團魂就出來了。‘火’這個項目有點意思。”
“火?”章砺楚重複了一遍這個字,若有所思,輕嗤:“挺适合的。”
沒正型,不安定,說着就着,說滅就滅。
确實适合她。
劉楓疑惑,不知為何好像他說着贊同的話但是又像批判?
一趟拍攝讓大家都聊開了。研究生團隊除了周小舟,佳佳也是研二的,其餘三個都是研一的,一個女生小鐘,倆男生阿東和小梁。
小鐘有點胖乎乎,長得像個福娃,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她們幾個女生拿小凳坐在倉庫門口疊衣服,小鐘突然問容元:“容元姐,你多高呀?”
“166,怎麼了?”
小鐘說:“是嘛,我165,我覺得走路的時候你跟我差不多呀,怎麼坐下來你看着低這麼多?”
“呃……”容元望着小鐘明顯高出自己的圓腦袋,陷入了沉默。
佳佳在旁抿嘴笑,摸摸小鐘的腦袋:“親愛的,因為你的腰比較長。”
“啊?”小鐘一怔,然後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她腿比較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夥都被她的反應逗笑,佳佳安慰她:“沒事兒,你都165,還挺高的了,我才159呢。”
小鐘轉過去,靠在學姐溫暖的香肩嘤嘤:“哇,這個角度看,容元姐的腿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