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接手機放音樂嗎?”
“能收聽電台,聽嗎?”
“那不聽。”
車子是普通的七座面包車,有些年頭了,皮革味很重,容元給車窗搖開一指的縫,風就在那裡嚎叫,有點兒打破兩人獨處的私密氛圍的意思。
挺狠的兩個人,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愣是沒再說一句話。
到了地方,容元眼睛一下就睜大了。
斑秃的草地上咻咻過着好多土灰色的小飛影,等車停穩,他們一時沒動,就見那些小家夥們探頭探腦從洞裡鑽出來,呆呆立着曬太陽,或者趴下身子吃草。
跟看動畫片似的。
容元不禁輕呼。
可惜了,應該帶上長焦三腳架過來拍攝的。
“後面我們勘察會路過更好的草場,那裡應該更好拍。”
如果是别人說這話,容元會覺得對方善解人意,但說話人是章砺楚,容元就有點被人看穿的不爽。
她斂起表情,問:“招鷹架在哪?”
章砺楚沒馬上答,目視着前方。
“就那。”
也不知道指哪。
下車後,容元跟在章砺楚後頭,悄咪咪用手機放大拍了好多張“草地殺手”的罪證,可惜像素有限,沒幾張滿意的,容元就踩着地上的影子洩憤。
他人高骨架大,還左背幾根民宿倉庫薅來的長條木材,右提一袋工具包,影子寬大得夠把她整個人籠罩在裡面。
她踩他腦袋樂此不疲,某一刻他突然停下。
容元心驚肉跳地刹住車,差點做出投懷送抱之舉。然而緊張的深呼吸,讓他身上清冽的香氣盈滿鼻腔。
老在山裡跑的野人,怎麼總是這麼香?
“就這幾根。”
野人說話的時候沒回身,容元覺得那聲音好像從巋然的山中深處傳來,醇正的低頻直抵心扉。
他走向前去,容元的視野霎時開闊。
前方是一段長長的筆直的公路,穿越無窮無盡的青山白雲和藍天。
道路左側是大片平鋪的草地,隻是秃得更厲害了,草地内有一頂半塌的白色帳篷,路邊支着一排路燈一樣的長杆,有幾根從中間折斷了。
看來是個因為草場退化被暫時遺棄的牧場。
高原的太陽從上午開始就熾烈。
容元半眯起眼,覺得頭上的鴨舌帽不如某些影子管用。
這批招鷹架都是牧民自己做的,并不精細,是半截鋼管插根木條,在頂部再釘一根短梁讓鷹鳥停駐。用的木材質量一般,風吹日曬無人維護,用不了多久就折了。
章砺楚把插在鋼管裡的樁子撬出來,再換上新的木條。
容元的作用體現在,在章砺楚釘釘子固定木樁的時候,她幫忙扶穩木條。
男人半跪在前方,他沒戴帽子,容元不經意垂眸,視線就從他挺直的鼻梁滑滑梯一樣溜了下去。他支撐腿的膝蓋低在裸露的泥地上,因為發力而繃起的腿肌撐滿了寬松的工裝褲。
……男人的肌肉會随着年齡增長持續發育嗎?
也可能因為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隻見過他書卷氣的一面,沒想到承載那樣淡泊氣質的,是這樣一副身軀。
容元問他:“這些招鷹架,也是用來‘控制’鼠兔數量的?”
“對。鼠兔繁育很快,附近天敵少,把這片草皮都啃壞了。”
“可是如果招鷹架管用,牧民為什麼還要搬走?”
“因為放牧對草場的破壞同樣嚴重,他們遷移也是為了讓這片草地休養生息。如果再有猛禽幫忙控制鼠兔的數量,這片地會恢複得快些。”
說着,他擡頭看了容元一眼:“‘控制’不是殘忍,是為了維護生态平衡。”
是在解釋昨天令容元變臉的那一幕。
這自下而上的一眼看得容元心裡火辣辣的。
修理好三根鷹架,溫度也上去了。
不同于章砺楚一件短袖的清爽,容元還套了件單層沖鋒衣,光站着就冒汗。
她脫了外套随手束在腰間,兩手給自己扇着風:“溫差也太大,昨天在山裡那麼冷的。”
她裡頭穿的是一件墨藍色短袖,應該是瑜伽服,極貼膚,把她身形勾勒得細緻。她是纖細而圓潤的體型,圓的圓,細的細,手腳修長,露出來的肩頸和手臂都白得跟牛奶似的,都有點反光了。
章砺楚掉開眼睛:“熱歸熱,穿着能防曬,别小看這裡的太陽。”
“不就百來米。”容元不以為意,伸直手臂給他展示,“我出來前都塗過防曬了。你自己穿短袖還不戴帽子,還說我。”
章砺楚不由得屏息,加快了步伐。
“我出野外也會塗防曬,男人糙點也沒什麼。”
那塗了防曬還算不算糙?章教授這話好沒邏輯。
容元在後面偷偷給他做了個鬼臉。
沒想到回程還有别的收獲,不過這收獲主要是對于容元來說的。
“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