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報快馬加急源源不斷送入宮城,卻都猶如石沉大海,一點水花也沒濺起。直到初二,兵臨城下,施文慶等人見再也瞞報不下,隻好實話實說,惹得陳叔寶氣急攻心。
“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膽子!”
陳叔寶扔下禦硯,施文慶腦門立馬留下一個血窟窿,他跪倒在地,不住告罪,“陛下,是臣之罪,臣願意戴罪立功,去抵擋隋賊。”
陳後主氣得胸膛起伏不定,眼神皆是陰狠的殺意,“去,你去守住建康,否則,定要你人頭落地!”
施文慶連忙謝恩,連滾帶爬去找蕭摩诃,與他商議守城之事。
隋軍渡江成功兵臨城下的消息不胫而走,張挽一大早便拾掇好自己,又提了幾件像樣的禮物,拜訪将軍府。
剛到任府,她就撞見了神色慌張的任飛。任飛見她來了,神色一喜,“我正打算找你呢,你可看到軍報了?”
“待會說。”張挽打斷他的話,又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輕聲道,“我找将軍有事,待會再去尋你。”
任飛狐疑地看着她,今日的阿婉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見她不像玩笑,隻得暫時壓下心中困惑,讓她先行去找阿父。
書房内,張挽站定在任忠身前,仿佛做錯事的小孩子,一言不發。
任忠瞧着她,從小到大,他還未見過她如此犯難的模樣。
“到底怎麼了?”
張挽擡眸看向他,又默默垂下眸,“隋軍能這麼快渡江,是我引進來的。”
“什麼!”任忠猛地起身,不小心掀翻身後地椅子,巨大的落地聲,将張挽吓了一個激靈。
“為什麼?這可是叛國之罪!”
張挽點頭,神色不變,可說出口的話卻倒反天罡,“老頭子,你也降了吧。”
任忠臉色鐵青,連帶着拳頭也握的緊緊的,若不是看在昔日情分上,下一刻他怕是就要拳頭招呼,順帶提溜她上金銮殿謝罪。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張挽定定看着任忠,“老頭子,即使沒有我引路,陳國依舊守不住,不過時間早晚罷了。”
任忠眼神開始松動,他知道,張挽說的都是實話。
這些年,陛下沉迷酒色,醉生夢死早已不理朝政,大權旁落至孔範、施文慶等奸臣之手,他們谄媚營私,争權奪利,陷害忠良,上行下效,更有父母官苛捐雜稅,視人命為草芥,國内早已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如今朝廷内混亂腐朽,危如累卵,哪還有抵禦外敵的資本。
任忠重重歎了一口氣,“天亡大陳。”
“不是天亡大陳,隻是當今陛下不争氣罷了。”
張挽無奈擺手,若是陳後主是個勵精圖治的君上,此事或許有轉圜的餘地,畢竟,如今陳國還有一戰之力。隻可惜,陳後主并不靠譜,他會推動曆史一步不差地向前,将陳國推向滅亡的深淵。
任忠攥緊拳頭,又想起剛剛送來的軍報,憤恨捶手,“陛下糊塗啊!”
如此境地,陛下仍舊聽信奸臣,讓施文慶那個不谙軍事的賊子領兵。
他為了保命,将大軍集結于都城,隻派一部舟師于白下,這對于兵力雄厚的隋軍來說,無異于以卵擊石,讓士兵白白送死。
張挽見時機成熟,便将與隋國交易始末以及交易條件悉數告知,越說,任忠的表情越松動。
“如今,隋軍已經快要拿下鐘山和石頭城,如此一來,建康将被徹底包圍。”
說到此處,張挽緩了一口氣,看向任忠,“老頭子,我一直以為,對于百姓來說,誰做皇帝都是一樣的,不同的隻是生活,我相信,他們更願意生活在隋國的統治下。”
張挽還欲再勸,卻被任忠打斷,“你不必說了,這些老夫都能明白。”
“老夫活了大半輩子,不是迂腐之人,你能保下建康不被血洗,已是最好的結果,”說完,任忠重重歎了一口氣,“隻是投降一事,過得了情理這一關,卻過不了老夫心裡這一關,此事,老夫還要慎重考慮。”
張挽點頭,此行她本就沒打算能勸服任忠,她的目的隻是在他心裡鋪上一條退路,待到隋軍攻城之日,讓他不要一條黑路走到底,踏上殉國之路。
她輕輕笑了,“老頭子,你且看吧,當今陛下究竟能荒唐到何種地步。到時,你再做決斷。”
任忠斜睨她一眼,“此事你跟我說了,那傻小子是不是還被蒙在鼓裡?”
說完,見張挽臉色蒼白了幾分,他冷哼幾聲,“那小子年輕氣盛,這樣的說辭怕是動搖不了他,你要如何與他解釋?”
張挽挑眉,轉身就走,“此事不勞你費心,我自去與他說。”
“嘿!”
任忠見她如此态度,又被氣得瞪眼睛。他好心想幫他倆緩和緩和,卻沒想到如此不識趣,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等将來吵鬧起來,再尋他幫忙,他老頭子可就不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