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飛最後看她一眼,斂下眸中積聚的深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淚水朦胧了他的背影,張挽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這是第一次,任飛将她丢下,沒有柔聲哄着她。
張挽心如刀割,哭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她是不是徹底失去他了,失去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風很冷,吹得人更加麻木,不知哭了多久,嘴唇開始幹裂,她将自己抱得更緊,仿佛天地間一粒塵埃,孑然一身。
“我是真的愛他啊......”聲音似有若無,逐漸飄散在空氣中。
金子隐在角落,眼不見耳不聽,直到時辰快來不及,他才走到張挽面前,回禀道,“主子,陛下傳旨讓你進宮。”
張挽一怔,回過神來,她用衣袖一擦眼淚,神色瞬間清冷,仿佛剛剛那個脆弱的人并不存在。再次開口,聲音嘶啞帶着點鼻音,“知道了,幫我送封信給冼夫人。”
張挽入宮進了臨春閣,發現不止她,蕭将軍等重臣皆被傳召。
陳叔寶焦急地在龍椅前來回踱步,他終于坐不住了。
“愛卿,愛卿!你快教教朕,如今要如何?”
陳叔寶一見她,便上前迎了幾步。如今,王世積的大軍成功占領蕲口,燕榮的水師也占領了三吳地區,建康城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島。
此事才知道慌張,為時已晚。
張挽拱手,眉頭一擰慷慨激昂道,“陛下,為今之計隻能拼死一戰,陛下可派蕭将軍突圍,前往江夏與陳将軍彙合,回援京都。”
她沒有藏私,此法确實是如今境況的最好解法,蕭摩诃聽了,連連點頭,“陛下,此計可行。”
“不行!”
陳叔寶後退幾步,如今他最大的倚仗就是蕭摩诃,他若離開,自己便沒了安全感,他不能放蕭将軍離開。
陳叔寶退回到龍椅上坐下,眉頭擰得似乎要打結。
“陛下,”蕭摩诃還想再勸,卻被察言觀色的孔範打斷,他跟在陳後主身邊多年,早已練就一雙火眼精精。
孔範上前進言,“陛下,臣覺得如今重中之重就是守衛京都,不宜再分散兵力。”
見陳後主沒有反對,孔範心中愈發笃定,繼續建議道,“陛下,我們可于白土岡南北列長蛇陣,相信有蕭将軍等幾位老将在,定然打得隋軍落花流水。”
“此計甚好。”陳後主眼神一亮,撫掌贊同道,“愛卿們覺得怎麼樣?”
殿中一片沉默,張挽假意笑了,再沒有開口勸誡。
陳叔寶滿意地點頭,大手一拍,“那就這麼定了。”
出了臨春閣,綠雙早早等在殿外,自打與姑姑攤牌,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她了,如今看來,眼角多了細紋,神色頗有些滄桑。
見她出來,綠雙上前行了宮禮,“郎君,娘娘有請。”
一路行來,盡管兵臨城下,但宮婢行事依舊井井有條,可見,張麗華打理後宮事務确實費了不少心血。
剛到結绮閣,張挽停住腳步,擡頭望去。陽光下,金玉裝飾的宮殿有些耀眼。二層閣樓上,一美人梳着靈蛇髻,倚欄遙望,一身紫色宮裝随風而舞,恍若仙子臨凡,缥缈天上。
一陣風吹過,絲絲縷縷的藥草香拂過鼻尖,還有那珍珠簾嘩啦作響,拉回張挽的神思。
上到二樓,她看着清豔的背影,輕輕喚了聲,“姑姑。”
許是許久沒有聽到過這聲呼喚,張麗華身體一怔,強忍着沒有回頭,淡淡道,“你走吧,趁現在離開建康。”
張挽垂眸,“隋軍兵臨城下,誰也走不了。”
張麗華輕聲一歎,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我知道,你能走。”
她握緊指尖,雪白的手背捏的有些發紫,若是早知陳國會落到如此地步,去争那些虛名又有什麼用?可是她又知道,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會這麼選擇,她呀,從骨子裡就渴望權力,改變不了。
隻是可惜了阿婉,明明她們應該是這世上最好的姑侄,卻走到曲終人散的結局。
張麗華輕笑,笑聲有些恍惚,不知為何,她與阿婉鬧到如此地步,卻總覺得這個侄女心裡未必沒有她,隻是,自己不能拖累她了。
“速速離去,不必管我。”
張挽靜靜盯着她,沒有出聲,大殿變得安靜,隻留下輕微的呼吸聲。
等了許久,張麗華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剛想假裝發怒,腰間卻被手臂環上,後背傳來溫熱的觸感。
“放心,都不會有事的。”
張麗華慌忙轉身,卻隻見到張挽決絕而去的背影,美眸逐漸湧出眼淚,她擡手捂面,不讓哭泣聲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