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瞧着她大雪中慌亂的腳步,忍不住歎了口氣,年輕人還是太過執拗啊。
張挽到任府時,阿虎正端着換洗衣袍準備進入卧房,見她來了,阿虎識趣地将衣袍遞給她,轉身退下。
退下後,阿虎想想又返回,輕聲道,“大人,郎君這幾日看着不大好,您多包容包容。”
說完,這才徹底走遠。
張挽端着衣袍叩門,屋中無人應聲,火燭突然熄滅,屋内漆黑一片,她的心漏了一拍,也明白,也許他此時并不想見她。
她将衣物放在門邊,自己也在門口坐下。
雪下的真大啊,不一會兒又厚厚覆上一層,張挽擡頭望着白茫茫一片,心裡空空的。
“任飛,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突然才發覺,我們已經認識這麼久了,”空氣很冷,張挽吸溜吸溜鼻子,繼續道,“這個事情是我不對,不知何時開始,我就将你看得極其重要,我想用力抓緊你,可是越用力,我就越怕失去你。”
“我知道降隋這件事,你一定不會同意,所以,我不敢告訴你,我怕一旦告訴你,就要失去你。”
張挽也不管裡面的人能不能聽到,自顧自道,“任飛,謝謝你,這世上你對我最好,從前,我不管做什麼,隻要一轉頭,你都會在我身後。我習慣了依賴,習慣了你的好,讓我忘記,你也會生氣,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頓住,眼淚又開始不争氣地流了下來,她趕緊用手背擦拭,卻發現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哭了許久,她抽噎幾聲,強忍住聲音顫抖,歉疚道,“我對不住你,既然你不想見我,也罷,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任飛,你一定要好好的!”
一門之隔,任飛緊緊扣住門框,不過幾日,本就瘦削的臉頰又凹陷幾圈,顯得眼睛下的青黑更加明顯。
這幾日,他一直在想,那份執念和她,到底孰輕孰重,可時至今日,他仍舊沒有找出答案。
他紅着眼眶,神色憔悴,指尖因用力慢慢滲出血色,耳邊似乎還在萦繞那一聲聲哭泣,像是刀片,一點點割着心髒,鮮血淋漓。
好像再也忍受不了,手指脫離大腦的控制,用力地打開房門,可是門外,隻有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和一串串逃似的腳印。
她走了。
任飛不自覺後退一步,卻見地上放着整齊的衣袍,一壺熱酒,一枝芍藥。
他愣了一下,拿起芍藥席地而坐,心卻在涓涓流着血。
君抛将離草,将離,将離......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他緊緊握着花兒,又拿起那一壺酒,突然眉頭一皺。
他沉默好一會兒,最終阖上眼眸,将酒一飲而下。
阿虎得了張挽的信匆匆趕來,隻見郎君靠着屋門,仿佛睡熟了。他費了老大勁将他拖到床上,褪去鞋襪,又用厚被子蓋好。
忙完這一切,他皺眉打量他,輕喃道,“郎君,你是真沒察覺那酒有問題嗎?”
當夜,蕭摩诃驟聞夫人噩耗,放棄抵禦隋軍,隋将賀若弼帶兵反撲,從北掖門攻入皇宮。
任忠派親信請降,大開朱雀門迎隋将韓擒虎入城,引其從南掖門攻入皇宮。
緻此,皇宮失陷。
張挽換上铠甲匆匆趕到南掖門,準備接應任忠,卻見韓擒虎竟然違背誓言,放縱士兵殺人搶掠,調戲宮婢,憋了許久的她立馬冷了臉,大殺隋軍。
韓擒虎看着幾個士兵死于刀下,懵在原地。王爺不是說張挽已經降了嗎?
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刀已經向他刺來,他疏于防備,滾于馬下,再擡起頭時,那把泛着冷光的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
他頓時橫眉冷對,“張挽,你忘了和王爺的約定了嗎?”
“我自然沒忘。”
張挽看向城門,楊廣帶兵姗姗來遲,見此狀況,他忽然皺起眉來。
張挽冷着臉,“王爺,你想毀約?”
楊廣端坐馬上,眼神突然變得威嚴,掃視四周,隊形混亂,宮婢倉皇,自然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走近,長劍一揮,一縷黑發飄然落下。
韓擒虎瞪大眼睛,即使頭發散落,他也一動不敢動。
楊廣神色冷淡,“念你初犯,先割發贖罪。”
說着,他擡眸,聲音洪亮,語氣不容置喙,“凡侵犯百姓,搶掠财務,濫殺無辜者,軍法處置,殺無赦!”
“諾。”兵士大聲回應,無有不從。
楊廣垂眸,挑眉道,“張大人可還滿意?”
張挽緩緩放下手中的環首刀,讓開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