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然反握住她的手,深吸口氣調整好情緒,微微一笑道:“沒事,不過幾句話而已,你也教訓過他了,我要是連這都計較,還怎麼修身正心,去請下承天鑒來?”
殿下這般寬容大度,霜序反而更加自責,心疼道:“讓殿下受委屈了。”
受點委屈算什麼,隻要不再重蹈覆轍就行了。她真的害怕,害怕她們一個個的都因她而死。
慕昭然拍拍她的手背,“夜深了,你們都回屋休息吧。”
如歸樓裡的燈火逐漸熄滅,隻有些稀疏燈籠挂在檐下。
重回故地,慕昭然實在難眠,披衣倚在窗外看那座雪白的門樓。在月色下,它越發偉岸高潔,不染塵埃,象征着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威。
與它腳下的罪碑,截然不同。
白日裡,因為遊辜雪的打斷,慕昭然沒能将那一座罪碑上的名字看完,也不知現在那碑上是否已刻上了閻羅的名字。
她去看罪碑,其實也并非是想要再找到他,閻羅是天道宮的死敵,她不想走上前世之路,今生最好便是能與他毫無瓜葛。
然而,在看到那一座罪碑時,她還是鬼使神差地跳下了車。
“閻羅,前世是我對不起你,想必你最後也恨透了我,今生……”慕昭然話音消失于唇瓣,強迫自己将他抛諸腦後,伸手阖上窗,回身躺回榻上,閉上眼睛。
對不起便對不起吧,她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哪怕知道了前世閻羅為她所做的一切,再重活一世,她也不可能為了他讓自己重新走回老路,那種為了一個人和全天下為敵的事,終究隻存在于話本裡,還是最愚蠢的話本。
前世所欠,她今生注定無法償還,最好還是别再遇見了。
屋内燭火哔啵作響,再如何憂重的煩思在疲憊之下都通通散去幹淨,慕昭然呼吸漸漸平穩,陷入沉眠。
不知過去多久,一聲清脆響動忽然将慕昭然驚醒,她蓦地睜開眼睛,目之所見卻不是如歸樓的房間,而是她在南榮的宮殿。
“我怎麼又回來了?”慕昭然心髒怦怦直跳,慌亂地站起身來,晃了晃,又站立不穩地沉沉坐回去,鼻息間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恍惚地低頭去尋,看到翻倒在地上的酒壺,淡紅色的酒液正順着破裂之處潺潺往外流,一隻黑貓蹲在碎裂的酒壺邊,用爪子撥弄酒壺。
“烏團,走開點……”慕昭然下意識揮手去趕它。
外間的侍女聽到動靜,推門進來。
她們對這一幕似乎已習以為常,行動默契,有人收拾地上摔碎的酒壺開窗通風,有人俯身想抱黑貓離開,黑貓身子一扭從侍女手裡竄開,不見了蹤影。
兩名侍女過來扶住她的胳膊,說道:“殿下,奴婢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慕昭然被她們一左一右半托半抱地攙扶起身,搖搖晃晃往裡走,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腦袋,透過敞開的半扇窗,看到夜空中攀升的圓月,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了。
今夜是月圓之夜,閻羅要來她這裡過夜。
慕昭然厭惡閻羅,她嫌棄他身上遍布的醜陋傷痕,懼怕又惡心他身體裡亂竄的蠱蟲,就連碰到他的皮膚都不願意,更何況是和他做那樣親密的事。
可她又離不開閻羅的庇護,依賴他帶回來的仙丹靈藥養身,每月一次的雙修是她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是以,每到月圓之夜,慕昭然都會在閻羅到來之前灌上幾杯催丨情酒,隻有當欲丨望摧毀意識,她才能毫無負擔地伸手去觸碰他,去讨好他。
眼下酒氣上頭,她渾身燥熱,意識亦朦胧不清,侍女小心将她扶上床榻,蓋好錦被,往外退出去時,一重一重地放下室内的帷幔。
燭光被遮掩,床幔之中很快昏暗下來,隻剩下慕昭然在床榻間一聲急過一聲的喘丨息。
殿門咿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撩動帷幔的窸窣聲和沉穩的步伐,都像是烈油一樣澆在她的意識中,緩慢得令人烈火焚身。
腳步終于站定在床前,高大的身影映在床幔上。
慕昭然掀開最後一重幔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呼吸之間全是情丨欲的渴望,“閻羅,閻羅……”
來人俯下身,配合她的舉動張開手心,貼上那一張绯紅的臉頰,盯住她迷離的雙眼,問道:“為什麼是這種夢呢?”
說完,他停頓片刻,又自嘲地輕笑兩聲,“也是,我們之間想來也沒有别的夢了。”
她既然喜歡做這樣的夢,那他便配合她好了。
這樣想着,他伸手撫上面頰,銀水覆蓋上挺直的鼻梁,凝為一張薄銀面具,覆蓋住冷峻的面容,幾條紅痕爬上脖頸,幻化出前世遍布在皮膚上的雷擊傷痕。
慕昭然喚他的聲音帶上哭腔,将他拽進床榻内,擡手去撫摸他貼在臉上的薄銀面具,閻羅眨了下眼,擡眸看向床幔下一道模糊的黑影,說道:“出去。”
那影子沖出來在他手上狠狠撓了一爪子,才跳下床榻,幾個起落從窗縫裡擠出去。
“連你的貓都對我這樣兇。”閻羅氣急而笑,将手背上的抓傷擡起給她看。
慕昭然的眼神已完全化成了一汪春水,呼吸之間隻剩下情丨欲的渴望,再不會嫌棄他身上醜陋的傷疤,也想不起什麼蠱蟲了,更管不了什麼貓。
她捧住閻羅的手腕,伸出舌頭去舔他手背上的抓傷,又順着抓傷下的舊日雷擊傷疤,往他手腕上親去。
閻羅手腕一抖,手指筋骨都僵硬地繃緊,在那一下一下柔軟的舔吻中,呼吸漸漸粗重,反手掐住她的下颌拉來自己面前,臉上包裹的薄銀面具化作柔軟的水流往兩邊分開,露出他傷痕遍布的下半張臉。
慕昭然盯着他的唇癡笑起來,吐着紅豔豔的舌尖湊過去,向他索吻。
她現在什麼也聽不進去,催丨情酒在她血液裡湧動,滿腦子隻知道她想要,他便必須要給。
閻羅擡手捏住她的後頸,張開牙關,放任她的唇舌毫無章法地沖進來,汲取着她所渴望的氣息,面具下的眼眸一瞬不離地盯着她,卻從那雙眼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清醒之色。
慕昭然難受得哭出聲來,催促道:“閻羅,快點……”
閻羅翻過身,一把将她按在榻上,修長的手指撫到輕薄的裙擺邊緣,探入進去,凝眸盯着她失神的臉孔,從喉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濃烈的恨意,低喃道:“慕昭然,你可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