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血液回湧,塗藍埙的雙腿終于軟癱,跌坐在原地,失靈的淚腺這才有了知覺,她用力眨眨眼。
她還活着。
神明和鬼怪都答允了。
“你打算睡在這?”N停下腳步,頭也不回,他的聲音如同金屬大門一般冷。
塗藍埙一翻身爬起來,拍掉褲子上的灰,幾步追了上去,甚至殷勤地替N打開門,換來對方漠然而嫌棄的一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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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便利店時,已經過了中午,塗藍埙整個人恍若重獲新生。
她渾身沒力氣,觑着N的表情,對方沒有使用衛生間的意思,直接走向早上那把椅子,她才進去洗了把臉。
塗藍埙将自己打理幹淨,可惜行李箱還在出租屋,她隻能繼續穿這身沾過殡儀館的衣褲。走出衛生間時,饑餓感悄然複蘇,她應該多吃點午飯補補。
貨架裡好一點的自熱火鍋都沒了,塗藍埙再次找出泡面,兩包,她痛恨這種當狗腿子的感覺,但雙腿不由自主走向N,在三米外站住,“你吃藤椒方便面嗎?”
N用一個挺拔但随意的姿态坐着,低頭翻紙冊,連眼睛都沒擡。塗藍埙原地站了十秒鐘,才等來兩個字,“不吃。”
不吃什麼?藤椒還是午飯。他的嘴有使用額度嗎。
她深呼吸一口,去換了香菜口味的,依然是兩包,将水倒入關東煮鍋。
食物的香氣讓人心平氣和,即便是塗藍埙不怎麼感冒的口味,面條盛出兩碗,澆上湯,她像個伺候正神的童子似的,端着碗和筷子來到N附近,還放在那個貨架。
這次她看清了,N在翻的紙冊是個空白本子,上面根本沒有字。
但他就這樣一頁一頁慢慢向後翻,長指輕撫過每一頁角,視線略微移動。他在用破碎的眼睛看一本無字的書。
打了個哆嗦,塗藍埙見N沒有起身吃飯的意思,她也不在意,利落地跑回去吸面條,心中暗罵,下次給他上三炷香他就吃了。
吃完飯,塗藍埙準備刷鍋,再次路過N那個貨架的時候,發現一次性紙碗已經空了,隻剩了些湯,那些面條全部蒸發不見。
她順手收走,心中不禁疑惑,從沒聽到N起身的動靜,他是怎麼隔着三米吃掉那碗面的。
而且更在意的問題是,N到底留着她做什麼。
她迫切需要知道這一點。
人就是這麼貪婪,一旦發現暫時沒有生命危機,就還想進一步,幹幹淨淨活下去,不被脅迫着做幫兇的事。于是塗藍埙站到N的不遠處,“我想,我們應該談談。”
N耳朵微微一動,顯然聽見這句很像分手開場白的話,他沒動,手指保持翻頁的姿态,隻是擡起眼睛,神态更加陰翳莫測。
“很感謝你沒殺我,真的。你還替我付了打車錢。”塗藍埙念詞,第二句感謝是真的,她返程付的是N變出來的鈔票,雖然這隻是為了不讓她用電子支付,但錢就是錢。
她繼續說:“但是像你這種很厲害的人,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我沒有錢,已經破産了。甚至我還欠别人很多錢。我的力氣也很小,上不了山也挖不動土……”
N合上那個本子,将疊在另一條腿上的腿放下,兩隻戴着手套的手交扣,放在膝蓋上,他沒什麼表情地看過來:
“你有活人身份,還有一間便利店,從小就學管理,你會很有用——這都是你說的。”
塗藍埙被噎住了,沒想到N的記性那麼好,将她的話一字不落複述出來,而且語氣平闆,仿佛在商榷一件物品的質量,輕描淡寫,說出來隻是為了讓她為不誠實而害臊。
“這不沖突呀。”塗藍埙毫不認輸,輕且快地說:“我有便利店,但它沒顧客就不賺錢。我懂一些商業管理,但力氣不大,沒法做挖土、打鬥和切割東西這樣的事情。”她努力把自己的定位朝法律的白線内拉扯。
N沉默了,似乎沒想到她的口齒這麼利,能狡猾地自圓其說。他無端升起一股煩躁,注視着眼前人,對方亦直視他,臉上是極為逼真的盈盈笑眼,誠摯得讓人挑不出刺。
騙子,為了她的目的,什麼話都能說的騙子。
她作這副友好的表情,隻是為了在他的底線外多得多占,今天求一條命,明天就求别的。愚蠢又可笑。
就像之前的他那樣。
塗藍埙趁熱打鐵,“我不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的,你要是還忙别的,就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這陪我啦,我保證!”
N掀起眼皮:“你也不想一個人面對今晚來拜訪這的客人吧。”
塗藍埙警惕,“什麼客人?”
N:“我的幾位熟人。”
她: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