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啞而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蘇聽泉努力側頭,隻見一名戴着青銅面具的黑衣人盤膝坐在供桌前的蒲團之上。
蘇聽泉聲音低啞:
“未料到門主原是如此鼠輩,在一個将死之人面前也要遮掩面容身份,倒也符合羅生門見不得光的做派。”
“大膽!”
黑衣人沒有接話,輕輕拍了拍手,立刻有兩名護衛上前粗暴地将蘇聽泉拖到蒲團前按着他肩膀将他摁跪在地,膝蓋撞擊地面發出“咚”一聲響。
“聽說你要見本座?”
面具後的人刻意僞裝了聲音:
“現在既已見到,可以交代李瑾和證據的下落了。”
蘇聽泉被迫仰着頭,他看着那人兜帽下露出老而精煉的眼睛,忽然輕笑出聲:
“自然,當年裴相死後曾留下線索暗示今上……唔,也就是自己的真正死因,李大人獲悉實情,這才遭到追殺。
保命為上,他也顧不得許多,依我推測,如今他與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殷大人的愛女殷小姐關系密切。
有殷大人出手,爾等尋人自然要無功而返。”
那黑衣人當即氣息一滞,身子一僵,微不可察地轉身偏向身後,又迅速反應過來,幹枯的手掌狠狠一拍,指着蘇聽泉怒道:
“胡說八道!給我打,務必撬出實話來!”
兩隻手抓住蘇聽泉就要按倒,他轉頭望向黑衣人身後,微笑道:
“數月之前,為潛入武安侯府,蘇某習得占蔔之術,于西市蔔算,凡所預言未有差錯,樁樁件件皆如常應驗,各位應當知曉。”
黑衣人手指猛地攥緊蒲團邊緣,愠怒道:
“一派胡言,給我一隻一隻砍斷他的手腳,我看他說不說!”
“殷大人是惱羞成怒要滅口嗎?以我如今傷勢不必斷了手腳,随便一掌都能要了我的命。
若是我死了,不出五日,十五年前三樁舊案的真相就會大白于天下,屆時上天震怒降下天罰,朝堂不穩,國勢将傾。
您猜,誰最怕此事發生?”
身上的繩索被解開,刀鋒落在手腕,蘇聽泉攤開手掌,任由血色流淌。
被叫破身份的黑衣人頓在原地,擡起手制止護衛的動作,片刻後,他掀開兜帽,摘下面具露出臉來,果然是殷蓄。
而他身後牆壁中的暗門緩緩開啟,殷蓄起身微微垂首,一尖銳男聲随着腳步聲來到近前。
“不愧是曾經的首席,我倒是很好奇,你說你占蔔均得驗證,那可蔔算得出,何日是你的死期?”
刀鋒貼着下颌迫使蘇聽泉擡起頭,他看着對方毫無遮掩的臉和腰間的令牌,十分平靜反問:
“我已經曆過一次死亡。我會死,你也會死,每個人都會死,關鍵是怎麼死,為何而死。
而今日若見了血光,公公,你認為,死的會是誰?”
中常侍許衆哈哈大笑,收刀入鞘,扔還給一旁的護衛。
“若非留你有用,我倒真想親自動手試試。”
他轉身對一旁的殷蓄道:
“殷大人,後面的事情麻煩您收尾,此人便由臣帶走了。”
被點到名的殷蓄忙恭敬行禮答應着,蘇聽泉後頸一痛,暈了過去。
砍在後頸的手刀隻讓他昏了片刻,颠簸中蘇聽泉能感覺到自己應是被藏在箱子中,馬車走走停停,拐了數十個彎。
過了約不到三個時辰,馬車停下,箱子震動,應是被那兩個侍衛擡下了車搬到了台階下。
箱子停止晃動,“咚”一聲磕在地上,安靜片刻後箱蓋被人掀開,兩隻手揪住蘇聽泉衣領,将他拽了出去。
蘇聽泉隻來得及看清低矮逼仄的密道石壁,便被一條布蒙住了眼睛。一隻手抓住蘇聽泉被困在一起的手腕,猛地往肩上一甩,
幾人安靜走入了密道,堅硬的肩甲硌着蘇聽泉的腹部,颠簸中更是疼痛,且密道十分狹窄低矮,那侍衛弓着背,蘇聽泉的後背便時時擦着凸起的石棱,皮肉綻裂,火辣辣地痛。
“咣啷”一聲鐵蓋打開的聲音響起,蘇聽泉被狠狠一甩扔在冰涼的地面上,眼前的黑布被人粗魯地撕扯開。
亮光大盛。
蘇聽泉偏頭閉眼,緩了緩才适應光線,扭頭觀察起四周。
鏽屏腐舊半塌、梁柱蛛網密結,有一人着明黃,饒有興味盯着牆角一隻垂落而下的蜘蛛。
中常侍許平尖着嗓子向那人行禮道:
“陛下,人已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