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低矮的人群中,一人魁梧健壯,擡臂舉腕,袖中弩箭直指冼明殊,目光卻重重落在蘇聽泉身上。
兩廂互望,蘇聽泉分辨出來人身份。
獨眼、長疤,正是京都府衙捕快魏忠旭,仍舊是那一身灰褐色短褐,腰間挂着繩索,還别着一柄短刀。
吼聲震天,目露兇光,周身幾個教衆下意識握緊袖中利器後退躲避鋒芒。
“官爺怕是走錯了地方,這裡是德州,與京都何關?”
冼明殊站在祭壇高處,疤痕在幽藍光芒下更顯猙獰。
魏忠旭的弩箭紋絲不動。
“此人是朝廷要犯,今日我必須帶走。”
蘇聽泉捂着腰腹,視線自魏忠旭身上一掃而光,旋即打量起身旁兩個護法,腳下不着痕迹地慢慢後退。
五步、四步、三步……冼明殊突然大笑出聲,笑聲尖銳刺耳,燒傷的皮膚随之扭曲起伏,似紙張被揉皺。
“諸位聽見了嗎?這個狂徒放言要奪走我們的聖血!殺死我們的親故!”
原本安靜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幾個精壯漢子已摸出了菜刀,魏忠旭的獨眼微微眯起,環視四周,看來是沒法善了了。
“殺了他!用他的血祭奠绛尊!”
冼明殊瞧着台下衆人,猛一揮手臂。
患病的幾人聚集到角落遠離打鬥,剩下二十餘人一擁而上,魏忠旭看着面前一張張臉,到底還是沒用弩箭,抽出短刀迅速後退同時格擋。
台下一片混亂時,台上也沒閑着。
兩個護法一回頭發現蘇聽泉人不見了,扭頭尋找,這才在祭壇外圈的血潭邊沿發現弓着腰步履遲緩的蘇聽泉。
!!
兩個護法暗罵一聲大意,揪着袍子就向蘇聽泉左右包抄而去了。
也幸虧這八卦血潭的構成極具巧思,蘇聽泉便猶如脫了對的小雞仔般左突右支,害得抓他的兩個護法青筋直跳,台下看了半天的魏忠旭也一臉發懵。
看了半晌終于在打鬥間隙吼道:
“隐羊!這邊來!”
蘇聽泉已經被兩個護法抓住按在了祭壇邊緣,聽到喊聲,低下頭旋即猛地發力仰頭,撞向身後人的鼻子,趁對方吃痛松手時一個翻滾躲過令一位護法。但失血過多讓他動作慢了幾拍,刀尖劃過後背,滲出一道血痕。
魏忠旭怕蘇聽泉真死在那護法手裡,擡手射出一箭,踹開面前兩個教衆,趁着這個空擋箭步沖上祭壇,一把拽起蘇聽泉。
“魏捕快……”
蘇聽泉捂着傷處,話未說完就被魏忠旭推到身後。
“退後!”
此時冼明殊已經退到石像旁,從祭台下抽出一柄長劍,劍尖直指二人:
“亵渎绛尊,萬死難贖!”
越來越多的教衆湧上祭壇,魏忠旭一抹刀刃,側身一步直面衆人,血腥味充斥鼻腔,耳邊喊殺聲瘋狂。
“你通知府衙了嗎?”
蘇聽泉問完,一把菜刀直奔面門而來,他彎腰躲過,順勢撿起地上的石像碎片以手腕發力,砸在襲擊者頸側。
魏忠旭格擋開來砍刀,反手劃開對方手腕。
“我來不及通知。”
蘇聽泉心下一沉,又聽魏忠旭補充道:
“所以留了線索給那兩個夜巡。”
沒時間細想,冼明殊已持劍攻來,劍法刁鑽狠辣,魏忠旭左支右绌,胳膊上很快添了道血口。
蘇聽泉見狀抓起祭台上的銅燭台擲向冼明殊面門,趁她閃避時一把拉過魏忠旭:
“退到血池後面。”
兩人踉跄着退到石台邊緣,魏忠旭的弩箭已經用完,短刀也卷了刃,教衆們呈半圓形圍攏過來,眼中滿是狂熱的殺意。
"看來今天要交代在這了。"
衣服被血粘在皮膚上,魏忠旭随手一扯,将撕壞的粗布扔下血池,眼中卻是光芒大盛。
“轟!”
一聲巨響突然從上方傳來,整個地窖都在震動,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緊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爆響。
“火藥!”
下方人影驚亂,冼明殊卻無暇顧及,她面色大變。
“不可能……”
未竟之言話被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打斷,石室一端的暗門被踹開,一隊全副武裝的官兵魚貫而入,瞬間控制了各個出口。最後走進來的男人一襲墨藍錦袍,腰間玉帶在火光下流轉着瑩潤光澤。
“烏玉玦……”
血腥氣被火藥燃燒爆炸的煙霧沖散,蘇聽泉無意識收攏指尖,哀嚎聲、铿锵聲……周圍一切都逐漸遠去,隻有那道身影跨過滿地狼藉,越來越清晰。
手臂擡起時微微發抖,周身疼痛這才姗姗來遲,鉗着胳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蘇聽泉這才發覺自己正不自覺向前傾身。
似草木向陽,植于天性。
這是身體于意識之前做出的本能抉擇。
蘇聽泉看着髒污的手心,擡起頭望向目光盡頭那道模糊身影。
我的……本能,是烏玉玦。
一刹那間,靈台震顫,血肉瘋長。
剛想明白,蘇聽泉便雙腿一軟,若不是魏忠旭及時拽住他胳膊,險些跪倒在地。
站在祭壇上的冼明殊雙眼血紅,她不甘心,明明隻差一步了,怎麼能卡在這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