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漱更衣過後,他又拿起桌上對方備好的木簪将身後的青絲挽起一縷固定着,随後帶上面紗,出了營帳。
喬行硯一出營帳瞧見的便是滿目的士兵,随即而來的是那群士兵投來的好奇目光。
喬行硯心中暗罵,裴敬淮這個喂魚的玩意兒,這若是有皇帝的眼線,除了将其殺之根本沒有旁的解決方法。
片刻後,喬行硯無視旁人的打量,随意尋了一個方向走去。他來時是昏迷的,是以對此處全然不了解,隻能憑着衆人前進的方向随便走走,需先找到文修才行。
喬行硯在路上走着,正見遠處有一群士兵對着一個方向端正立着,打算上前查看時,就被一人握住了手腕。
喬行硯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轉動手腕回身掐住對方的脖頸,那身後之人瞬間松開雙手拍打他的手腕求饒。
喬行硯蹙眉,隻見被他掐着的人乃是一位着藍衣的女子,看樣貌至多不過十六七,此刻正皺着臉艱難求饒。
喬行硯确認對方确實不會武功之後,這才一把将她松開,随後甩甩因掐她變得酸痛的右手,沉聲道:“你是何人?抓我做甚?”
那女子顯然也被他吓了一跳,此刻都還在不停咳嗽,待緩過來之後才捂着脖頸緩緩道:“我是裴将軍的妹妹。”
喬行硯聞言蹙眉,擡眼看對方的臉,全然沒有裴歸渡的影子,反問道:“裴将軍的妹妹?什麼妹妹?”
“自然是要拜堂成婚的妹妹。”那女子揚聲道,語氣中滿是得意。
“哦?”喬行硯語氣中滿是疑惑與不可置信。
“你又是何人?腰間為何會墜着裴将軍的玉佩?”女子不以為意地質問道。
喬行硯聞言低頭看一眼腰間墜着的玉佩,此玉佩乃是裴歸渡所贈的生辰禮,為何她會說是裴将軍的玉佩?
“裴将軍有這玉?”喬行硯反問道。
“對啊。”那女子全然沒注意到自己被套話了,隻問什麼便答什麼,道,“我初見裴将軍時他便帶着這玉,隻是最近好像沒帶了,又換了塊弦月的玉帶着。”
喬行硯聞言挑眉,抿唇一笑,想不到竟還雕了兩塊一模一樣的?
“你還沒說呢,你怎會有這塊玉?”女子又緩過神來,重新發問。
喬行硯不以為意,隻輕飄飄說道:“問我做甚,你不是要嫁與裴将軍之人麼?直接去問他不就得了。”
言罷,喬行硯便擡腳往前走了,全然不顧身後之人的反應,哪怕對方跟着追上來了他也不曾回頭看一眼。
那女子緊跟着又發問:“你為何帶着面紗?莫不是傷了臉?還是生了病?我瞧你眉眼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喬行硯無視對方前面的一系列問題,隻頭也不回腳步不停地答了最後一問:“我未曾見過裴将軍那未過門的夫人,是以姑娘還是不要再跟着我了,直接去尋你那未婚夫婿即可。”
“他不是我未婚夫婿,我方才瞎說的,我就是覺着你眼熟,想同你搭話罷了。”女子緊追不舍,像隻小黃莺一樣叽喳不停,“你是禮州來的麼?還是京都來的?你同裴将軍很熟麼?我聽說他昨夜抱着一個女子進了營帳,可今日出來的卻是你,你便是那女子麼?你今日是佯裝男子麼,可為何你的聲音又是男子……”
喬行硯不理對方,行了片刻,才終于在人群中瞧見了裴歸渡的蹤迹,而後者也很快便看見了他。
喬行硯不再往前走,隻站在原地等着對方走向他。
“你怎麼過來了?”裴歸渡問道。
“醒了便來看看,文修呢?”喬行硯直接問正事。
“他同宋雲一齊去前面查探情況了,畢竟是他放的火,由他前去确認路線情況比較方便。”裴歸渡安撫道,“放心吧,沒将他怎麼樣,他也有吃藥養傷,不必擔心,處理完之後很快便能回來。”
喬行硯颔首,随後偏頭瞥一眼身後突然噤聲的女子,又看向裴歸渡,嗤笑道:“我怎不知,裴将軍還多了個妹妹?甚至還是将要成婚的妹妹?”
裴歸渡聞言蹙眉,看一眼對方身後的人,疑惑道:“什麼妹妹?”
喬行硯将身子往旁邊一退,給身後之人讓路,語氣悠然道:“喏,這不是麼?上來便朝我說是要同你成婚的妹妹,怎的,有意來提醒我什麼嗎,裴将軍?”
裴歸渡聞言瞪一眼身後之人,随後看向喬行硯,正色道:“别聽她瞎說,這是郭繡。”
“郭繡?”喬行硯蹙眉,隻覺這名字耳熟,片刻後道,“戶部尚書之女,和親公主?”
裴歸渡颔首,喬行硯這才再次仔細打量身後那位着藍衣正看着他的女子。
喬行硯詫異道:“你怎将她帶出來了?”
裴歸渡輕歎一口氣,神色莫測,随後沉聲道:“我不是說了麼,我會盡全力将和親公主保住。”
喬行硯一怔,随後笑道:“裴将軍是在指責我先前不信任你麼?”
裴歸渡苦笑一聲,道:“怎會,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答應你的,便一定會做到。”
喬行硯擡眼看對方,此時寒風吹過,将他面上的白紗掀起一些,隐約露出一點模樣,那立于一旁的郭繡一直都在盯着這位青衣男子的動向,是以此刻也未曾錯過。
郭繡見狀立馬驚呼着走上前,一把拽住喬行硯的衣袖,輕聲問道:“你是臨舟哥哥麼?”
“嗯?”喬行硯有些茫然地低頭看着突然湊上前的郭繡,隻見對方面上滿是欣喜,正眨着眼睛同他确認。
“你是不是臨舟哥哥,我應該沒認錯吧?”
喬行硯正想着該如何回複時,就聽身旁的裴歸渡暗罵了一聲“該死”,随後便見對方沉下了臉色一把将郭繡提起。
“裴将軍你這是做什麼!”郭繡被裴歸渡一把提起後還不夠,還又被帶着退遠了幾步,交給了在一旁站崗的士兵,安排其将人帶下去且不許她離開自己的營帳。
喬行硯看着面前這不知該如何評價的一幕,隻覺得哪哪兒都不對勁,尤其裴歸渡面上的神情,更是如菜色一般,定然有事情瞞着他。
待裴歸渡回來後,喬行硯才緩緩開口,故意打趣道:“裴将軍這是,不許我同你妹妹來往過密的意思麼?”
裴歸渡聞言歎了口氣,無奈中帶些埋怨,道:“什麼我妹妹,這是你妹妹。”
“從何說起?”喬行硯蹙眉不解。
裴歸渡糾結許久,最終還是說出口:“她說幼時同你在學堂同窗過一段時日,頗得你的照顧,是以對你心生愛慕,想着及笄後就讓他父親同你父親商議下聘禮成婚。”
喬行硯聞言一怔,思索片刻後還是不記得自己小時候還遇到過這麼一個人,大抵是裝模作樣久了,他也不記得自己都同哪些人示過好。
裴歸渡将對方神情中的詫異收入眼中,又酸澀道,“小公子倒還真是有一副好皮囊,這郭家兩兄妹都為你傾倒?”
喬行硯聞言看他一眼,輕笑一聲後緩緩說道:“将軍這是什麼話。你不妨直接告訴她,我此刻正在算計着要将她一家滅門,問她還是否能繼續心悅于我?”
裴歸渡一怔,嗤笑道:“小公子倒當真狠心。”
喬行硯佯裝思索,又道:“若想要不狠心的亦可,你便同她說,小公子有斷袖之癖,今生注定與她無緣……”
裴歸渡一笑。
“可喊她兄長來一試。”小公子語氣輕快地補充道。
裴歸渡瞬間将面上的笑收起,怒極反笑道:“喬臨舟你還真是……”
“真是什麼?”喬行硯一副不以為意的輕松模樣。
“真是蛇蠍心腸。”裴歸渡揶揄道。
“将軍謬贊。”喬行硯道,“那不知溫潤知禮的裴将軍,是否能大發善心告訴我,将那賬簿放哪兒去了呢?”
裴歸渡聞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倒真差點将此事忘了,先前替你包紮的時候我将其拿出來了,壓在榻下的暗格裡藏着,你隻管去拿便是。此事我說了不會插手便說到做到,隻是軍營人多眼雜,那東西還是藏穩妥些好。”
“軍營人多眼雜?”喬行硯反問道,“我人都站這兒了,你現今說人多眼雜,未免太晚了些?”
裴歸渡望向周圍,果然就見那些士兵瞬間轉頭将看熱鬧的目光收回,他随即俯身湊到小公子耳邊,輕聲道:“無妨,你帶着面紗,昨日又遮着臉着女子衣裳,他們隻以為你是将軍偷偷帶回的美嬌娘。”
聞言喬行硯擡腿踢了一腳對方的小腿,後者受痛退開身來,卻也隻是低頭笑着,仿佛小計謀得逞了一般。
“将軍,一盞茶後動身麼?”
忽而,一士兵行至他們跟前朝裴歸渡請示,說話間試探性地擡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喬行硯。
喬行硯看着對方,起初隻覺得面熟,直到對方站直身後他才終于察覺到不對。
喬行硯難以置信地沉下臉色看着面前正在同那士兵交代事情的裴歸渡,于腦海中反複回憶着畫中那張臉。
“是,屬下告退。”言罷,那士兵就要重新回到隊伍中,臨走還又擡眼看了一眼喬行硯,後者見狀立馬出言制止。
“等等。”喬行硯模仿女子輕聲開口。
那士兵聞言回頭,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道:“姑娘在喊我嗎?”
喬行硯沒有先回對方,而是看向裴歸渡,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道:“此次隊伍中,除了皇帝安插的一位,還有旁的眼睛麼?”
裴歸渡蹙眉,不解道:“什麼意思?”
“我問你,有沒有?”喬行硯的語氣中有些咄咄逼人。
裴歸渡看一眼身旁還未離去的士兵,突然就反應過來了,沉聲道:“有。”
“你最好沒有騙我,此事日後再同你算。”喬行硯語氣平平道,随後便直接略過對方從那士兵身旁走過,途經那人時取出腰間的暗器,放出一根銀針,那人被刺中大腿瞬間失力癱倒在地。可奈何銀針直穿皮肉滲入内裡,此刻肉眼也看不出他因何倒地,沒有疼痛感他便隻以為是一時失了力。
裴歸渡看着喬行硯決絕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一眼窘迫倒地的士兵,隻覺晦氣,此人怕是這輩子都沒辦法好好站立了。
裴歸渡早該料到有今日這般場景的,面對一個曾将自己兄長囚在軍營任其羞辱,甚至還将他兄長的腿打傷的人,喬行硯又怎可能在見到這本不該出現在軍營的士兵的那一刻忍讓下去。
若非他說此處還有旁的眼線,小公子怕是能當場提劍将人砍了。
裴歸渡并未覺得對方突然轉變的态度令他惱怒,隻是有些失落,為何沒在此事發生之前朝小公子讨要一句“平安凱旋”呢?
裴歸渡朝身旁的士兵吩咐道:“把他擡下去,準備出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