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城主府——
“原來是木兄的友人。”于文卿細細看了木弘的引薦信,折起來放在一邊,道,“說起來木兄與我本是同科進士,如今兩地為官,雖相隔不遠,卻也多年未見。”
“城主大人寬心,木城主一切都好,托我等問大人安好。”月餘川笑道。
聞言于文卿勉強笑了笑,須臾又哀道:“隻是府中狀況幾位也都知曉,唯恐招待不周,莫要見怪。”
“哪裡,如此時候偏來叨擾,是我們的不是,還望大人莫怪,且請節哀。”
……
幾人正欲随府中小厮前往客房,便聽得嬌柔一道女聲輕喚:“檀郎。”這聲音極清婉的,落在于文卿心上仿佛揉盡了蜜意。
他立即撇下衆人,大步走到那女子跟前,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怎麼到這兒來了,你身子弱,别吹久了風。”
“我知道的,我隻是想見你。”女子眉眼彎彎,眼波像融着秋水,伴生喜憂。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一邊的幾位陌生人,略顯窘迫,忙微微推開于文卿,脫離了他的懷抱。
能跟城主如此親密,任誰也不會猜不到,眼前這位溫婉娴雅的女子顯然便是城主府的女主人——葉婧,婧夫人。
“婧娘,這幾位是府上的客人,是木兄的友人。”于文卿介紹道。
孟往幾人見了禮,便也不再逗留。随着小厮前往客房,因為喪女的緣故,屋檐下皆挂着白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一副寒涼之色。
“于城主跟婧夫人真似神仙眷侶,羨煞旁人。”孟往不經意道。
那帶路的小厮也是個熱絡的,聞言便噼裡啪啦倒豆子般說了起來:“咱城主與夫人成親十多載,向來鹣鲽情深,雖說夫人身子弱,生下小姐之後便不再生養,但城主也沒有納妾的意思。”
說着壓低了聲音,悄聲道:“其實啊,城中許多人都說城主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才跟世族葉家聯姻,娶了婧夫人。不過但凡見過城主大人與夫人相處的,誰不得稱一句羨慕?”
月餘川:“那倒是,隻方才一見,便知城主與夫人之深情。”
“可惜夫人病弱,好難得才好了些,小姐又出了事,最近愈發不好了。城主大人又是喪女又是擔憂夫人,心急如焚,怕不是天妒?”
……
*
廊橋月池春波綠,月下獨酌。
勝似春波的眸華,宛若皎月入河池,風一吹,散了滿河星。
“小童,你是不是還有事沒說完?”
“尊上,”小童無辜地眨着水汪汪的眼,弱弱道,“仙君們又向元帝彈劾您了,說,說是……”
“說是什麼?”
小童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心一橫,道:“說您包庇仙匪,還豢養私鬼……”
“不過是在鬼神交界之地築了一座城池……”月餘川仰頭飲盡杯酒,笑得肆無忌憚,“罷了,任他們說,若是奈何得了我,早也奈何了。”
“那…那位大鬼官……”小童遲疑,不知如何講。
“有些緣分。”月餘川又斟了杯酒,納進月光如洗,答得神秘莫測。
從第一眼見孟往起,月餘川就隐隐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在,不過他确定,他們從未見過,亦不曾有過任何糾葛。
不同的人相見有的是各種印象,一見如故是莫大的緣分,厭惡疏離難以避免,更多的則是平常無感。
但似曾相識大抵是最隐秘而莫名的心思,恰似蒼空飛絮,紛紛亂亂理不清。
小童悟了悟,似懂非懂地點頭,還是忍不住多勸了兩句:“隻是他那樣寂落冷漠,又身份不明,除了是鬼之外其餘的什麼也不知,尊上小心些,别到時候引火上身,被鬼盯上了還……”
小童果不其然地遭到了一個爆栗。
*
這邊孟往也沒有閑着,當晚就獨自去了萬墁城中的城隍廟,夜晚已沒了百姓來此祭拜,清淨了不少。
城隍也是鬼官,但在凡間百姓心中卻是一方水土的保護神,親近非常。
冥府選官,一般任用曾經保護過一方水土的靈魂任城隍官,被選中的城隍也得以繼續守護這方土地。
萬墁城的城隍廟就建在城中的鬧市,甫一走進,單檐瓦頂,木雕鬥拱,古樸沉靜又帶着民間特有的鄉土氣息。
略過東西長廊,孟往徑直到了正殿,檐下挂着的燈籠散着幽光,磚石砌成了神龛,城隍的泥塑金身端坐在殿中。
案前果品香篆盡有,碗中燈油未盡,燈芯子燃着葳蕤昏光,随着孟往拂來的風搖曳了幾下。
孟往将手攏進衣袖,在殿中随意逛着圈,邊走邊道:“同樣都是鬼,有的受人崇仰親賴,有的遭盡嫌惡,也是不公平。”
“不過麼,既已做了這裡的保護者,得了世人香火,還有什麼不如願的,不知好歹。”
孟往多少帶了些嫉妒,冷冷瞟了眼城隍像,眸中亮起了幽光,細看那幽光竟顯現出符文的圖狀。
“送你一份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