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季秋直擊他眉心而來,月餘川微微眯起眼。
章季秋是人魂,不通鬼神之術,怎麼可能會這樣,唯一的解釋便是受了操控。可即便他的頭腦再清晰,此刻卻沒有多餘的力量來反抗。
她指尖處凝結的青光即将落在他眉心的一刻,動作也停在了這一刻。泛着黑氣的鎖鍊從她身後縛住了她,她無法再前進一步。
月餘川止不住地咳嗽,繃緊的弦卻松了下來。他知道,孟往來了。
被縛住的章季秋軟軟倒下,從她的靈體中飄出點點熒光,在空中彙聚成不散的陰魂。
可不就是他們在水淵中遇到的陰魂長南麼。
四周的鬼傀被孟往帶起的勁風劈散,卻又多了那些水淵陰魂虎視眈眈。
“你倒是奇怪。”長南憋出一聲含着怒意的笑,為失去唾手可得的獵物而感到惋惜。
他與孟往遙遙相對:“你這樣的鬼,竟然會處處維護一個仙人,還願意為他踏過五毒道?是什麼讓你如此愚蠢。”
五毒道?月餘川在一旁安靜地聽着,他知道五毒道。
五毒貪嗔癡慢疑,凡人不可脫,鬼亦不可脫。
鬼是悲辛怨惘的魂,偏執陰暗,五毒尤為深重。而五毒道卻偏偏由五毒滋生,越是心懷執念,走在其間便越是痛苦萬分。
鬼最懼五毒道。
他們什麼意思,孟往為自己踏過了五毒道,是孟往牽他走過的那條路麼?月餘川懷揣疑惑,心念微動。
“還不是為了敗你心意。”孟往毫無波瀾,“另外三條路是什麼,奪靈道麼?”
“不錯,看來你早就看透了這些詭計。”
當時眼前的六條路供他選擇,月餘川卻隻能看見其中三條,他便生了疑心。
他從不輕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這些水淵陰魂,同樣是鬼,同樣來自遠古,那也不行。
他心中生起了猜測,月餘川看不見的那三條道路應該是五毒道,針對自己,月餘川這個五毒不沾的仙人根本不受影響;
他們都能看見的那三條應該是奪靈道,針對月餘川,他在鬼域正是虛弱的時候,最容易被奪靈。
“你這樣強的鬼,何必為一個仙人做到這個份上,他是你什麼人?”長南對他生起了濃厚的興趣,“不如加入我們,我們才是天生的同類。”
他們招攬孟往或許并非真心,隻是并不想就這麼輕易放過月餘川這樣誘人的獵物。
“呵,本座可不這麼認為。”孟往失去了繼續對話的耐心,疾風又起,白發飄揚。
他負手淩空,身側暗金咒訣環繞,眼中燃起青幽焰色:“你們好不識趣。”
“讓本座來教教你們做鬼的道理。”
眼見孟往起了殺心,他們也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鬼傀重又湧上,陰魂不散。
……
兩方争鬥,火花轟鳴,鏡月墟原本平靜的水面泛起了漣漪,水底的桃樹搖擺不止,落了桃瓣,蕩漾在粼粼水面。
好在孟往用結界護住了他,才不至于被混亂波及。
月餘川也趁着這時,有了仔細思考的時間。
孟往的實力證實了他的猜測,這些陰魂的出現也給了他足夠的線索。
大概孟往早就料到這些陰魂的目的是奪靈,是自己這個仙人,隻是不清楚會以何種方式來進行。
敵暗我明,孟往一定要引他們出手,因此故意被鬼傀困住,以他為誘餌,置他于險境,給足了對方動手的契機。
月餘川緊緊抿着唇,思緒像繃直的線,一切都清晰。
孟往的敏感多疑和心機城府簡直到了一種刻闆的地步,他誰都不會相信,包括人,也包括鬼。
孟往在精心設計的賭博裡,可以不擇手段,任何事物都是棋子。孟往毫不猶豫地将他置于險境,又偏偏在危急時刻護他周全。
好或壞都盡在掌握。
孟往賭得很大膽,很盡興。可月餘川卻心悸不已,既然是賭博不就面臨着失敗的可能?更何況自己還是身處風口浪尖的那個。
應該說,孟往是個不折不扣的狠人。月餘川朝他們打鬥的方向看去,望見了孟往孤絕的身影,心中複雜萬分……
*
在孟往把一衆陰魂扔進五毒道之前,月餘川好心地為他們牽上了紅線,也不顧他們怨恨的神色,“給你們牽個線吧,免得你們寂寞。”
“鏡月墟裡的陰魂專靠奪靈過活,他們與結冥婚的亡靈,必有一傷。”孟往解釋道,“那些鬼傀曾經都是陰魂,後來飽受折磨成了死魂靈,沒有靈識,任人擺布。”
“我知道。登極樂,身煉獄,鬼比神仙難得多。”他直視孟往的目光。
神仙登極樂,鬼卻身煉獄。這個種族天生就擁有對靈魂的強大操控能力,他們來處各異,歸途不同,隻是因為人世難容才走到一起。
孟往有一瞬間的怔愣,随即輕輕笑起來,他還以為月餘川也是那種什麼都不懂的神仙,倒是自己想錯了。
“你為什麼走五毒道?”月餘川轉而問。
比起孟往利用他,他還是更關心這件事。他記得元帝曾經跟他說,人心五毒可屠身,沒有鬼不畏懼五毒道的。
或許孟往的回答會是一個值得期待的答案。
“要是走奪靈道,我還得花心思保護你,你說為什麼?”孟往冷哼,“還不是因為你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