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亦沖入殿中時，恰好瞧見那一盆盆血水。

他腳步踉跄，湊近去瞧，眼前隻着單衣的女孩身形單薄，如今更是脆弱得如一張紙般仿佛随時就飄散不見。

“王爺，王爺您……”

周意覺察到身後有人，忙回過頭行禮。

然再擡起頭時，祝亦已身形搖晃，跪倒在塌邊細細地瞧那面無血色的女孩。

“她怎麼樣了？”

祝亦湊得極近，迫切地想在紀胧明臉上身上瞧出些淘氣的馬腳來。

可女孩就是紋絲不動，連睫毛也不顫半分，唯微弱的呼吸聲提醒着他女孩并未離去。

“王妃手上有傷，在為公主擦拭身子時沾了毒，這才……臣有罪，竟未提醒王妃，還請王爺恕罪。王妃本就身子不好，胸口那傷也未好全，這才一時昏迷，待臣為王妃熬好定心草服下，且看看是否能好轉一二。”

祝亦猛地回過頭，眼中透着狠厲。

“此話何意？還有不好轉的可能？本王不妨直接告訴你，若王妃好不了，單憑她對你們姐妹二人的恩情，你們便該陪她一同去。”

周意的淚已盈眶，在地上不停磕着頭。

“臣定拼盡全力護王妃周全，還請王爺放心！”

此時屋門又開，來人竟是嚴姑。

她已恢複許多，不但能下地行走，面龐亦紅潤了幾分。

瞧見榻上虛弱的女孩，她亦眼眶紅紅，卻仍出聲提醒道：

“王爺，臣進來時瞧見外頭許多人，怕還有事要處理罷？”

祝亦輕撫了撫女孩的臉頰，聞言便面無表情地朝外走去。

姜淵亦趕了過來，那章樓二人卻不見。

“王妃受小女所累，我亦當來拜訪一二，然寝宮不便進，姜淵便在此緻意了。”

祝亦捏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徐初元忙用扇子将其按住，輕聲道：

“動手了你有再多理也說不清。”

祝亦的額頭卻已青筋暴起，正在要出手那一瞬，後頭傳來莊嚴的女聲。

“章樓二人何在？”

嚴姑一襲品級宮裝，從殿内緩緩而來。

姜淵不知她是何人，隻能依稀辨出那衣飾是宮中之物。

“他們正由我的人看着，不知您是？”

嚴姑聞言直視着姜淵，朗聲道：

“我乃太後身邊的女官，奉旨侍奉王妃娘娘。如今娘娘驟然中毒命懸一線，王府當立時扣押可疑人氏。”

姜淵面露緊張，卻仍強裝鎮定道：

“原來是太後身邊的大人，您有所不知，那章樓二人不過是養些鬼步蠱來玩，并不是他們制的毒藥，這便不用扣留了吧？”

“姜族族長何以為他們二人作保？他們養了鬼步蠱，制不制毒您又如何知曉？王妃是皇上太後重視之人，如今這番情形我已向宮中傳信，不日便會有朝廷中人來将此二人送至甯都細細拷問，莫非族長還有說法？若您執意為二人作保，大可到時同行。”

姜淵神色已很不好看，咬緊了腮幫子卻又不敢駁。

若是北洲王府他還有談判一二的能力，可若是甯都，他是如何也惹不起的。

竟偏偏這般不走運，這王妃怎麼就忽然也中毒了？

姜淵看向祝徐二人，眯起一雙眼睛，心中盤算起來。

祝亦神情駭人，徐初元面露嘲諷，場面一時劍拔弩張，隻看他姜淵何時讓步了。

外頭忽然傳來些許打鬥聲，姜淵忙回過頭瞧，竟是尚秋帶人将章樓二人提了來。

他劍上帶血，正此時收入鞘中。

血珠濺在地面上連成一串，那地上二人已慌亂得抖個不停，連腳也站不穩了。

姜淵難以置信地看向祝亦，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人竟當着自己的面便動起手來。

看來今日定讨不到便宜了，姜淵大袖一揮便朝外走去。

徐初元亦有些吃驚，此番這般在王府裡就傷了姜族士兵，無異于同姜族宣戰。

莫非此人還真情根深種？

“将他們二人關押起來，等候朝廷宣召。”

嚴姑說完這話後便朝屋内走去，院中隻留了徐祝二人。

“你還真喜歡她。”

徐初元似笑非笑，勾着嘴角問道。

祝亦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話。

“為了她就這樣和姜族鬧翻，真的值得嗎？”

“你怎見就是鬧翻？公主在我們手上，他姜淵還能公然投靠玄英不成？”

徐初元聞言咧嘴笑起來，用扇子戳戳祝亦道：

“你原先不是看不上這些個伎倆嗎？怎麼，如今娘子卷入其中便願意不擇手段了？若你早些聽我的，也不必這般在戰場上搏命。”

院中泡桐的樹枝在風裡微微搖曳，祝亦瞧着那緩緩飄落的葉子，眼中盡是苦澀。

“我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搏命，何止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