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将小漢斯送回他母親身邊,胸口的心跳也久久無法平息。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也許隻是我想多了,也許貝爾碧娜當時确實在低頭……
低一下頭,多麼正常的動作,也許這隻是一個巧合,也許隻是一個巧合……
畢竟貝爾碧娜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誰會想要她的命啊!
我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多想,可越是想要逃避,那孩子的模樣就越是清晰。
每當夜晚降臨,她的笑臉和最後的死狀都會交替出現在眼前……血淋淋的傷口在黑夜變得更加清晰,已經凝固的黑色血塊重新變得鮮豔黏稠,流過眼角,流過面頰和嘴角,最後與僵硬的五官組成一個可怖的形狀。
當我第三次驚叫着從床上彈起時,我就知道我逃不過了。
我必須去調查,我必須把心中所有疑問都解開,否則我再也無法安心回到正常的生活。
下定決心後,我開始行動了。
第一個我打算詢問的對象,當然是那塊“兇器”——那塊磚頭原本的使用者——負責修理那棟塔樓的工人和石匠。
對廚房裡的其他人來說也許很難接觸到他們,但對我來說這并不算難。
我有個好丈夫,一個優秀的鐵匠,也是個老好人,他生前的好人緣讓我受益至今。
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常與城堡中的工匠們來往,工匠區也出現了很多沒見過的新面孔,但老一輩的工匠們都還對我很客氣,隻是找人問幾句話并不難。
一天傍晚,我偷偷把幾塊熏肉蓋到面包下,挎着籃子造訪了曾經的鄰居——石匠安塞的家。
熏肉和新鮮的面包快速拉近了我與他們的距離,閑聊一陣後,我開始把話題引向近期城堡中的新鮮事。
最近城堡内最大的新聞,當屬伯爵閣下的孫子出生這件事。
雅各布少爺結婚一年就生出了兒子,這實在讓人高興……不過隻生出一個孩子還不能放松警惕。
畢竟過去的安娜夫人——伯爵閣下的第一任妻子,那位可憐的侯爵小姐,在生下第一個孩子後身體就變得不太好了。之後的八年,這位前任伯爵夫人一直飽受接連懷孕并不斷流産的煎熬,連帶着伯爵閣下也總沒個笑臉,城堡裡的所有人自然都沒好日子過……
“哎哎,我也記得……那時候的伯爵老爺可是難伺候得很呐!”
安塞灌下兩杯酒,大咧咧地說道:“記得當時我們在給主樓西塔樓那邊補牆,正在給牆面刷灰泥呢,安娜夫人正巧散步路過,被灰泥那股味道熏到了,吐着吐着就流産了……吾主在上,我們當時也是吓壞了,可她會流産真跟灰泥沒關系啊!黛拉你應該也記得吧?當時珍也懷着孕,她可是大着肚子參加了調灰泥的過程,一點事都沒有!可伯爵老爺就非說是灰泥的問題,不讓我們塗了,那可怎麼行?沒有塗過灰泥的牆可不結實!一旦遇到攻城那都挺不住一下!”
“是這個道理,這種地方可千萬不能湊合。就算沒遇到攻城,這平時風吹雨淋的,一旦有塊磚頭脫落了,砸到人誰來負責啊?”機會難得,我趕緊順着他的話唉聲歎氣,“就像我之前的那個幫廚,就在給厄爾瑪修士送飯的路上被落下的磚頭砸死了……你說事情怎麼就這麼巧啊,她可就快結婚了,偏偏遇到了這種事……”
“你說的這事我也聽說了,是巴斯那個蠢貨做的孽。”安塞端着酒杯,面露鄙夷,“那個酒鬼經常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的,手腳不利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這次不走運、咳!我是說那姑娘,不走運從那家夥負責的區域路過……不過那家夥這次也算是徹底完了,為了免刑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賠了進去……”
“……可我怎麼聽說,巴斯從今年開始就已經戒酒了?”
安塞的妻子珍剛從廚房忙完,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坐到桌旁:“聽說他最近一直在跟村裡的一個寡婦獻殷勤,說不定也快有好消息了,為了攢錢已經好幾個月沒去買酒……而且當時逮到他的時候他不是沒承認嗎?”
“都鬧出人命了誰會承認啊?再說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弄掉的,那磚頭還能是自己長腿從上面跳到地上?”
安塞的話确實有道理。
雖然石頭很常見,但切割好的石料也不是普通人能接觸到的。尤其是用來修補城堡的石磚,每一塊都按規格切好、由專門的男工背着背簍運上去,所有的過程都有人看着……除非是經手這些的人,其他人很難在别人不注意的時候偷走石磚。
不過具體情況如何,我決定還是去找當事人問清楚。
尋找那名叫“巴斯”的粗活石匠稍微有些麻煩,畢竟他已經被總管先生趕出了城堡,現在居所不明。
好在由于近期堡内即将舉辦慶典,附近村鎮的人進出城堡的次數也跟着增多了,倒是方便我向他們打聽巴斯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