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一個淘糞工能幫上什麼忙，但我還是記下了他說的話，第二天一早就來到門樓北側，果然在第三個時辰的鐘聲響起時再次見到了卡爾。

此時的卡爾應該已經開始工作一段時間了。不但手裡拎着水桶和掃把，臉上圍了塊布巾，身上也隐約有一股讓人犯惡心的味道。

我的視線先落到他腰間綁着的布腰帶上，上移，與他對上視線，很快偏過頭，當作彼此不認識般擦肩而過。

他居然真沒有告密，還把那個廚娘的腰帶系到自己身上，真不知該說他大膽還是愚蠢……不過對我來說，總歸是個好消息。

隻要不是發生了特别嚴重的事，主樓裡的信息并不會很快傳到門樓這邊。

不過與我同房間的哈特實在是個很喜歡打聽新鮮事的人，不到晚飯時間我就從他嘴中聽到“有個廚娘自殺了”的消息。

我一邊擦着自己的頭盔一邊聽着那些年輕人七嘴八舌地讨論，心也跟着慢慢平靜下來。

一切都與卡爾說得一樣，沒有人懷疑那個廚娘的死有什麼異常，都以為她是自殺，除了一個人……

我看向臉色煞白的傑恩，有些零碎的信息忽然就連成了線。

前一陣一直有人私下說傑恩可能是與主樓那邊的人搭上線了，還有人看到他經常在跟總管莫迪凱說話……聯想到我第一次見到黛拉也是他主動找過來的，有些事似乎不需要明說也很清晰了。

想通一切後，我确實很憤怒。

一切全是傑恩這家夥招來的麻煩……看他那心虛的模樣我就知道，那個廚娘後來會突然無緣無故調查起我，其中一定有他的功勞！

可事已至此，就算為了低調行事，我也隻能強自按下心中的憤怒。

好在傑恩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沒過兩天就真被調到了主樓那邊，也算是讓我眼不見心不煩。

更重要的是，我終于等到了最佳的刺殺機會。

慶典開始的第一天晚上，城堡中會舉辦一次規模格外大的晚宴。

為了能讓賓客們感受到尼托伯爵家的實力，廚房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起餐食，等宴席真正要開始時人手更是不夠用，主樓那邊的侍從幹脆叫我們這些巡邏的守衛一起幫着忙活。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了下毒的機會。

比較麻煩的是我手裡的那瓶毒藥并不算多，而廚房裡現在全是人，那麼多雙眼睛互相看着，每多下一次毒我會暴露的概率便會上升一分，更何況我也不能一直賴在這裡。

情急之下，我隻在一盤鹿肉糜裡下了毒——這也是聽廚房裡的人說的，這位尼托伯爵最愛吃肉，尤其是鹿肉，每次桌上隻要有就必須來一塊。

不過現在人年紀大了，牙齒不行，所以烤鹿肉也慢慢變成了肉糜，倒是方便我下毒。

那毒藥我之前已經試過，老鼠吃了一點就能立刻咽氣。

隻要尼托伯爵吃了那盤肉糜，那便隻有天使下凡才有可能活命。

然而這次我沒有成功。

從晚宴一直持續到天黑時，我就有種不妙的預感。

直到我們這些來廚房幫過忙的都被下令不許回宿舍、總管莫迪凱親自來挨個找人進屋問詢後，我便知道這次是完全失手了。

關于主樓的消息被封鎖了，我并不能确定我失手的原因。

好在我的宿舍裡有哈特這個消息靈通的人，從他口中我才知道原來城堡裡還有“品嘗員”這種專門為貴族們試菜的職位。

而我那瓶厲害的毒藥，顯然是進了某個倒黴蛋的肚子。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了。這次下毒不但沒有完成任務，反而讓那個老東西變得更警惕。

慶典期間城堡内人員混雜，不但是我最好的下手時機，也會是我最好的逃脫機會。

畢竟這次來的賓客都是有身份的人，還有好幾個領主，他們不可能長期離開自己的領地。就算是尼托伯爵死了，伯爵的家人也不能把賓客全都強留下來直到找出兇手……如果錯過，即使我真能刺殺成功，也不一定能安全離開這座城堡……

突然，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個新來的淘糞工，他曾經說過城堡内的糞池每周都要清理，每次到日子的時候他都必須把積攢的糞便用馬車運出城堡。

這是件必須要做的事，就像每天都必須有人往城堡内運送食材，那些積攢在城堡内的糞便也必須被清理出去……

那個“臭卡爾”，确實能幫上我的忙。

現在距離我那晚投毒已經過去兩天，總管莫迪凱卻還像個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轉，最開始單獨找我談話沒說幾句就打發我走了，後面也沒有再來找過我……那也許，那晚他說的話中确實有幾分心裡話，至少那份對伯爵夫婦和莫迪凱的憤怒是真的。

于是我再次在第三個時辰時來到約定好的地方，再次見到了卡爾。

與上次一樣，卡爾依然一手拿着掃把一手拿着水桶，腰間系着熟悉的腰帶，臉上蒙了塊布巾，隻露出一雙平平無奇的黑眼睛。

與上次不同的是，對上視線後我沒有當作沒看到，反而給比出一個手勢讓他跟上。

可門樓裡沒有能讓人說悄悄話的僻靜之地，每次我想開口時都會有人路過……無奈，我們隻能倉促約定好地點晚上再見。

不得不說，西塔樓确實是個“幽會”的好地方。

一個廚娘的死到底沒有多少人在意，即使之前增加了來這邊的巡邏路線，但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天，又是深夜，那些管會偷懶的守衛們已經十分自覺地減短了夜巡路線。

再次碰面，卡爾似乎與上次沒什麼區别。

依然是那張平平無奇、沒表情的臉，隻有那雙眼睛在黑夜中顯得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