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浮橋地處偏僻,雞鴨都賣得比鳳池的便宜,但蘇月娘不願意太占林富貴的便宜。
最後舅甥倆談定每三日由林家的工人送一百隻連毛帶肉三斤出頭的鴨子過來,每隻鴨子按三十八文算。
親舅甥也要明算賬,事情一談妥,蘇月娘便帶着幾個銅闆去街上找個認字的讀書人幫忙拟寫契書。
林富貴原是不願意弄這契書的,但蘇月娘在邊上念咒一般催着他寫名蓋印,吵得他頭大,他這才提起筆對着契書來回比劃。
在一旁看着的張氏似笑非笑,“你阿舅又不認字,你叫他寫名不是難為他嗎!”
被戳穿不認字痛處的林富貴又是老臉一紅,瞪了妻子一眼,“誰說我不認字了!”
張氏,“那你寫!”
蘇月娘瞧出舅舅的窘迫,接過阿舅手中的毛筆,在另一張白紙上寫下“林富貴”三字。
林富貴一邊嘟囔着自己會寫字,一邊偷偷瞄着外甥女寫的字,慢吞吞、歪歪扭扭地在兩張契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
“這不挺好看的!誰說我不認字!你才不認字!”林富貴冷哼着将自己的寫的字展示給張氏看。
張氏忍俊不禁。
等紙上墨字幹了後,蘇月娘與林富貴一起用紅泥在各自的名字上蓋了手印。
“這契書咱們一人一張!阿舅,咱們合作愉快!”蘇月娘将契書折好藏進兜裡,再朝着林富貴伸出手。
林富貴咧着嘴笑了兩聲,将自己粗糙寬大的手伸了過去,輕輕和蘇月娘握了一下。
“合作愉快!你這個鬼精還怪講究的,做生意的頭腦可不是一般好!一瞧就知道是随我這個做阿舅的!”
張氏連連嫌棄林富貴臭不要臉。
蘇月娘倒是願意哄着自家阿舅開心,直道外甥像舅乃是天經地義。
……
近來客人不算少,若還是像從前一般等到中午的客人都走光了在吃飯,林富貴和張氏兩個年紀大的,怕是會挨不住。
許東山索性趕在中午的客人還沒來之前将備好的飯菜端上桌。
姜母鴨與排骨海帶結湯擺在正中,五樣或葷或素的配菜圍在四周,鹹淡葷素搭配,今天這一頓必不會叫人吃到膩味。
林富貴旁的都不看,就看最中間那兩盆用麻油花生油煸得赤黃的姜母鴨。
蘇月娘和許春喜還沒将米飯送過來,林富貴就已經夾了一塊鴨脖啃了起來。
“還合胃口嗎?”許東山将盛湯的木勺搭在了湯盆邊上。
“你小子别的優點沒有,做菜倒是一絕!”林富貴難得開口誇人。
如此高的評價足以說明許東山的手藝有多好。
“我阿舅可不輕易誇人!這姜母鴨肯定好吃!大家都敞開了肚皮吃這姜母鴨!”蘇月娘拉開長條木凳,與許東山一齊坐下。
今日做了兩隻鴨子,共四隻鴨腿,足夠蘇月娘、許春喜還有阿生各分一隻,剩下的那一隻,張氏夾給了紅姑。
紅姑自覺是過來幹活的,可不能吃太好,剛想要拒絕,張氏與她道:
“阿山家裡沒有大家長能管事,他們小兩口又太年輕,懂的也不多,您和他們兩個關系近,可要幫我和月娘阿舅多照顧着他們點!”
紅姑失笑,“唉……說來也歹勢(1),都是他們小兩口照顧我……我……”
“伯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吃飯!”許東山可聽不得歲數大的人在那兒相互言語推讓。
紅姑點了點頭,沖張氏笑了笑,接受了她的好意。
難得阿舅阿妗過來做客,蘇月娘心裡高興,給自己盛的飯也比平日裡多了小半。
她用勺推開鴨肉和堆疊在一起的老姜母片,應是在幾乎快見着鍋底的炖煲裡舀了一勺炖煲底下的半數是油的焦色油湯汁澆在了白飯上。
被澆了湯汁的那一塊白米飯不僅顔色變深了些,還變得油亮了一些。
蘇月娘習慣第一口吃肉,筷子夾起裸露在外的鴨腿骨頭,将整隻鴨腿架了起來,連皮帶肉咬了一大口鴨腿肉。
均勻裹着料汁和麻油花生油的鴨皮略辛辣,細嘗過後能回一絲麥芽膏的清甜味。
這姜母鴨少說也在鍋裡待了一個時辰,可被燒烈的油并沒有熱幹鴨肉中的水分,這嫩滑卻不至于太過松散,咀嚼時還會流出麻油姜香汁水的鴨子大抵是還沒有下過蛋的番鴨。
嘗了鴨肉後,再配上一勺吸飽了油潤料汁的米飯,說是天下絕配也不為過。
隻是可惜幹煸的姜母鴨底汁都是油,量還稀少,并不夠蘇月娘将一整碗米飯都澆上汁。
圍坐在方桌邊的八個人皆被姜母鴨催出了一額頭的汗。
大家夥吃到一半,有客人陸續上門了。
許東山三口兩口将碗裡剩下的飯扒完,便起身去做事了。
進門的客人無一例外都問起了姜母鴨的事情,蘇月娘便就樂呵呵地與詢問的客人說過幾日店裡會賣姜母鴨。
蘇月娘一吆喝完,許春喜拍了拍她的胳膊,朝着靠隔壁的那堵牆擡了擡下巴。
“你就不怕這事兒傳到隔壁去,叫隔壁那個不要臉的婆子早我們一步将姜母鴨擺出來,将我們的生意都搶走了!”
如今李金花一改摳門的作風,上她家吃飯的客人可比從前多了胡少,許春喜還真是擔心她的效仿會對蘇月娘不利。
蘇月娘朝許春喜笑了笑,叫她暫時放心,“就算叫你二嬸學去,她肯定與我們一樣,一開始做不了多少姜母鴨!要多做一些姜母鴨,新竈得砌吧?炖煲得買吧?隻要我們趕在他們之前做好這些,肯定能早他們一步搶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