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進到賬房裡,負責收錢的先生掀眸瞧了一眼阿生。
“大名是什麼?多大歲數了?”
“許與生,六虛歲。”阿生走在最前頭,回答了賬房先生的問題。
“啟蒙孩童……一月一百文,我們學堂按季度收錢,若中途因故無法繼續學業,我們會退還部分學費。”
先前紅姑已經和吳頭家打聽過了學費,今日她還多帶了一點。
一百文一串,共三串銅錢交給賬房先生點數,賬房先生的手倒是快,銅錢在他手裡丁零當啷地過數。
阿生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些銅錢,眼裡滿是不舍。
每一文都是他阿嬷的血汗錢。
賬房先生确認齊數之後,将錢收到了錢箱裡,而後抽出早已拟好的收票寫上阿生的名字,遞給紅姑,“這是學費的收票,您收下,若是中途有何變故,盡管拿這收票來此處退錢。”
說罷,賬房先生看向阿生,“你可得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你家裡人對你的期望!”
阿生用力點頭。
出于生意人的謹慎,蘇月娘向紅姑要來了收票,仔細讀過上頭的每一個字,确認姓名、款項無誤之後才還給紅姑。
“辛苦了。”蘇月娘搭着阿生的肩膀,對着賬房先生道别。
——
次日,早起的第一波客人離開之後,紅姑領着阿生上門了。
昨日剛去學堂報了名,今天阿生就已經開始當起了讀書人,吃過了一碗花生湯和一塊馬蹄酥後,阿生也不出去和夥伴們滿大街瘋跑了,而是舉着昨天幹爹幹娘給他買的書本看。
蘇月娘給客人們送完面線糊,見阿生一本正經地盯着《千字文》認真地看着。
“認識幾個字啊?看得這麼認真?”蘇月娘在阿生身邊落座。
阿生放下書本,兩頰有些紅,“好像也不認識幾個……”
蘇月娘哭笑不得,“沒事,幹娘認識,你跟我讀——”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1)。”
阿生皺着眉,叽裡咕噜地跟着蘇月娘念了幾回,蘇月娘聽他念得還成,便讓他自己鞏固鞏固,自己去忙别的事情。
等阿生覺得自己學會了蘇月娘教的,又順手攔下出來透透氣的許東山往下教了兩句。
後來蘇月娘和許東山沒空了,阿生又捧着書本去找許春喜和林大松,同樣不認得幾個字的兩口子一同看着書本,竟然給出了兩種不一樣的讀音。
于是,兩口子還就着誰的回答是正确的争論了一番。
……
午後閑下來了,阿生興緻勃勃地給要給大家展示一番他今早零零碎碎地學來的東西。
大家圍坐在一起,将正中間的位置留給阿生,阿生挺直腰杆,搖頭晃腦地背誦了起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
“雲騰緻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2)
雖說阿生隻背出了四十八個字,其中還摻雜了不少錯誤的讀音,但是大家夥還是誇贊了阿生就是一個讀書的材料,區區一個早上,就零零碎碎地背誦了這麼多東西。
紅姑更是激動得紅了眼睛,直說家裡要有讀書人了。
“背得真好!姑姑給你做上元圓吃!”
許春喜在家已經琢磨好了上元圓的餡料了,今天許東山托鐵匠作的敲餡工具才送來,正好可以試試手。
“太棒了!我初一都沒吃夠呢!”阿生興高采烈地拉着許春喜的手要往廚房走,走了一半,阿生忽然想起了他的書,便松開了許春喜的手,返回去将書帶上。
大家見阿生這樣皆是哭笑不得。
阿生也不太能幫得上什麼忙,許春喜就安排他坐在竈邊,叫他一邊看書,一邊顧着柴火。
許東山和林大松已經幹了半天的重活了,便沒有再進來幫忙,隻是讓沒有那麼累的阿平進來搭把手。
“豬油和蔥頭酥都有了,你就負責把花生炒熟了,再把皮搓掉,然後把花生仁搗碎。”許春喜将花生遞給阿平。
“我呢!”蘇月娘已經撸好袖子,準備幫忙了。
“店裡生意這麼紅火,咱們就不弄太多花裡胡哨的,就單做一樣最傳統的花生油麻味的……我從浮橋帶了一袋幹蘆柑皮和冬瓜糖,你去拿下來剁碎,越碎越好!”
給蘇月娘和阿平布置完任務後,許春喜着手炒起了黑油麻。
油料作物味道的味道總是要濃郁一些的,經過炒制的花生和油麻香味迅速竄了出來,占滿了整個廚房。
還在努力念書的阿生聞這味道,還是忍不住走神了。
他的視線從書本上,挪到了正揮動胳膊炒花生的阿平身上,不消多時,花生熟了,阿平取來一個大碗,将花生裝了進去。
阿生立即放下了書本,噔噔噔跑上去,湊到阿平的身邊,“哥哥,你去歇着吧!我來給花生搓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