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曾在一次心理咨詢,和迪倫聊到比較深層話題時,沒什麼防備地脫口而出過一句話。
但他當時聲音太小了,迪倫沒能聽清。
而在話出口的瞬間,像是裸露的、尚未長出皮膚的傷口突然被觸碰般,李斯年心中一抖,不安全、厭惡和抵觸的情緒陡然升了起來,如一堵牆,攔在他與迪倫之間。
那次咨詢也因此沒能繼續下去,被迫中斷。
李斯年當時說得是:“出租屋是我第二個家。”
他曾以為在那個冬天,自己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個家人,和所有的歸宿。
但原來,一切還尚可挽回。
尚可挽回,這對如今的李斯年來說,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四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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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李斯年特意往心理咨詢室那條走廊繞過幾次,卻還是沒看到許之的影子。
向預約室的學生們打聽才知道,許之跟着林教授去參加了一個為期兩天的心理學講座。
李斯年于是第二天十一點四十,踩着點去了咨詢室。
大多數教授是沒有固定辦公室的,但許之比較特殊,他手上有幾個林教授督導着的咨詢案例,有很多資料需要在校處理。
而咨詢室正好分内外兩間,是故外面那間就用作咨詢用,裡面則算是許之和其他心理學系老師共用的辦公室。
李斯年來時,許之正在處理一些較為複雜數據和曲線,他事先有囑咐值班學生不要來打擾,所以在聽到敲門聲時,不由得蹙起了眉。
“哪位?”
聲音清冷疏離,隔着門傳來。
與少年時的音色相比,多了些穩重和從容。
李斯年覺得自己肯定是魔障了,就這麼隔門聽到兩個字,竟然會瞬間心跳快了幾拍。
“是我。”他說。
屋内靜了片刻,終于還是傳來腳步聲。
許之将門打開一半,然後就這麼站在門口,一副不太歡迎李斯年進去的樣子。
“有事嗎?”許之問。
李斯年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攤手遞了過去:“這個還給你。”
竟然是當初李斯年執意要拿走的預約室鑰匙。
許之投來狐疑的目光:“你又想幹什麼?”
李斯年無奈一笑,直接抓起許之的手腕,把鑰匙放在了他手心:“我真是來還鑰匙的!”
許之目光還是有所戒備,李斯年心中歎息,這孩子是被自己吓成什麼樣了,于是耐心解釋:“我那天拿鑰匙,是一時沖動,但回過頭想想,的确是不符合規定,而且你們這邊預約室還會有一些學生預約資料詳情,應該是需要保密的内容,我拿着不好。”
許之聽完,這才面色稍霁,點了點頭。
“你中午有事嗎?”李斯年突然說。
許之沒答,隻是問:“怎麼了?”
李斯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飯?其實我來廣大這麼久,還沒去過學校裡的食堂,好像有好幾個食堂,也不知道哪裡比較好吃呢?”
許之沉默了片刻,若是往常,他肯定一口拒絕。
但李斯年前腳剛還回了鑰匙,言辭之間态度又很好,話說出口是詢問,而不是像之前直接替他決定了。
這反而叫許之不好說出“不”字。
見他态度松動,李斯年又說:“不急,你先把手頭事情忙完,我在外面等你就行,好嗎?”
又是一個禮貌而友善的問句。
許之簡直要懷疑李斯年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就在這時,咨詢室外走來兩個值班學生,将上午的預約咨詢單遞了過來:“許老師,快到午休時間,我們準備走了。”
“好的,辛苦了。”
許之接過東西查看,随即察覺到學生們的一步三回頭。
隻見二人的目光偷偷在李斯年身上打量片刻,然後又轉過頭去竊竊私語着什麼。
這樣的神情許之很熟悉,從前在育德中學,李斯年經過的一切地方,周圍女生都是這樣的。
這個人,好像無論少年還是青年,也無論身處何處,總會是那個焦點人物,有着令人挪不開目光的魅力。
仿佛與生俱來。
哪怕許之不逛校内論壇,也在課間時聽到過學生們讨論過不少相關話題——化學系新來的那個教授有多年輕、多高多帥、講課是怎樣幽默又精彩……
“許老師。”李斯年偏偏這時候又開了口,“怎麼樣啊,我等你?”
許之眉心一跳,餘光瞥見原本都要走出咨詢室外間的兩個學生腳步明顯放緩,就差在頭上頂着吃瓜二字了。
他就知道,李斯年怎麼突然就可能轉了性!
許之幹巴巴道:“行,那你在走廊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