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瓦蕾聞言洩了氣,抿了抿嘴,忽然哽咽了一句:“我好不容易認識了你……我還沒帶你去逛荒星的集市,那裡有很多好看的寶石……”
沉彌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沒事的,下次,下次我一定回來陪你一起逛,到時候我給你帶禮物。”
“你一定要說話算數啊!”沙瓦蕾聽着鼻子一酸,嘴裡卻喋喋不休地說着,忽地一下子抱住她,“我會想你的,我會好好吃飯好好長大,等你回來跟我一起逛集市。”
沉彌身體一僵,衣服被淚水打濕了,沉彌回抱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好,我知道了,快回去吧,這裡風大,别感冒了。”
“嗯……”
風卷着黃沙,吹紅了沉彌的眼睛,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直到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沉彌。”
是丹恒。
沉彌紅着眼睛回頭,他像是站在霧中,身影被晨光拉得筆直,即使看不清他的身影,僅憑聲音也能讓人收起一切懷疑。
“我該走了。”沉彌松開沙瓦蕾,輕輕笑道,“你記得照顧自己。”
“你也一樣。”沙瓦蕾眼圈紅着,卻還是朝她揮了揮手,“等你到了羅浮,要給我寫信啊!我會努力賺錢買通訊器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聊天了!”
通訊器是指手機,沉彌點點頭,走向丹恒。
“跟沙瓦蕾說好了?”他問。
她點頭。
丹恒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動作利落地帶她登上星槎,裡面空無一人。
沉彌随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窗外霧氣漸散,沙瓦蕾的身影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忍不住貼近窗,隔着逐漸升高的距離朝底下的沙瓦蕾揮了揮手。
沙瓦蕾也揮了揮手,然後——小跑着追了一小段路,看着星槎漸漸消失在天際。
沉彌毫無睡意,靠在座椅旁,側身望向舷窗之外。厚重的雲層被撕裂,視野豁然開朗,星空如水墨般暈染開來,深邃無垠。
天空中破碎的圓環,此刻也露出全貌。
由錯落有緻的金屬片拼接構成,龐大而殘破,邊緣早已崩裂,大片碎片漂浮在引力邊緣線上,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過去狀态下的壯麗,但不知是何原因,因何破裂至此。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圓環上星際和平公司的 logo。
嶄新的仿佛是第一天印刷上去似的,不曾沾染時間與風霜,在真空中永久凝固。
沉彌望着那标志,目光微沉。
所有的殘骸都在沉默,唯有它還在喧嚣。
下方的荒星正逐漸遠離,她眼中的那片黃色也越來越小,像是随手灑落在宇宙畫布上的一粒塵埃。它孤零零地懸浮在黑暗之中,光影斑駁,褪色的地貌靜默無言,顯得格外蒼涼寂寥。
但終有一天,上面會開出五彩斑斓的格桑花。
終于——
巨大的神君雕像矗立在仙舟羅浮的門戶前,通體金黃,莊嚴肅穆,仿佛鎮守天地的守護者。
他高舉長劍,雙目凝視遠方,面容沉靜,威嚴不怒自顯。那柄劍筆直地指向地面,劍鋒沒入雲霧之中。
與遊戲地圖裡偏居一隅,靜默威嚴的神君形象截然不同。
他伫立于仙舟羅浮的門戶之上,身形巍峨如岑嶺,披挂甲胄,流光淌動,虹光自他身後綻放,萬丈璀璨。
他不僅是信仰的象征,更是一道真正的天命壁壘,屹然橫亘于往來星槎的必經之路,守衛着這座星船的秩序,亦無聲踐行着帝弓司命所賦予的巡獵之責。
「星槎海中樞」——
穿過玉界門,星槎緩緩靠岸,遠處羅浮的山川樓閣宛如畫卷鋪展在眼前。金瓦飛檐,煙霧缭繞,星軌蜿蜒而下,仿佛整座城市都懸浮在雲海之間。
沉彌站在艙口,一時竟有些恍惚。
落地的那一刻,沉彌聞見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桂花香。那香氣不像真正的花,是被風帶過的、從林間或屋檐下飄來的味道,溫柔又清冽,帶着一點不真實的缥缈感。
桂花的香味,熟悉的讓她有點想哭。
遠處傳來雲騎軍巡邏時的口号聲,整齊洪亮,像古老的戰鼓擊響,又像沉沉鐘鳴,在甯靜的仙舟中回蕩着一種不可動搖的秩序感。那聲音一下一下敲進沉彌的心裡,不疾不徐,卻讓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去吧。”丹恒站在艙口,聲音低而穩。
他沒有跨出那一步,隻是靜靜站在原地,身影被艙門的光影一分為二,仿佛連他自己也被那條界線劃作了兩個世界。
他背後是玉界門,是無垠星海,是未來不可知的流浪與漂泊;而前方,則是羅浮,是燈火在桂香中燃起的歸處,是沉彌即将踏入的全新人生。
而他不能進去。
“進去以後會有人來接你。”丹恒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他刻意将離别說得像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他怕自己一開口,情緒就再也收不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沉靜如水,沒有波瀾,甚至連一絲留戀都沒有露出。可那種太過冷靜的克制,本身就像一把反向握緊的劍,劍鋒藏在鞘中,抵着心髒,不能出鞘,也不能松手。
沉彌明白,隻是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那我走了。”
語氣輕松,但眼神卻沒敢再看他,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再見。
她怕多看一眼,就再也邁不出腳下這一步。
身後沒有回應,隻有那一陣熟悉的靜默,像從前許多次那樣,安靜地站着回望她。
他站在艙口,一動不動,像被歲月封住的雕像,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