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彌眉頭緊鎖,伸手貼上他的額頭,滾燙得吓人,應該是急性腸胃炎,她迅速起身跑去廚房翻藥,打開藥箱才發現,裡面的藥早就過期,瓶身泛黃,标簽幾乎都要掉落。
“怎麼全是過期的……”她咬了咬唇,又轉去衛生間和儲物櫃翻找,一無所獲。等她再趕回來時,景元已經靠着沙發微微滑坐下來,汗濕的鬓發貼着面頰,眼神渙散,像是連保持清醒都變得艱難。
“房間有藥……”
沉彌一聽,連忙俯身貼近他:“你說什麼?哪個房間?”
景元的嗓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他微微張口,唇角顫了顫,像是費盡力氣才吐出兩個字:“……我房間的床頭。”
沉彌火急火燎地将藥拿過來,蹲在他身邊,手忙腳亂地拔開瓶塞,不小心從瓶口倒出了一手掌的烏黑色小藥丸。
她怔了一下,語氣急得發緊:“吃幾顆啊?”
景元此時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沿着鬓角淌下,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他勉強睜開眼,看着她手心的藥,精神不濟,氣息弱得連紙都吹不起:“……兩顆……應該是兩顆。”
沉彌一聽,在掌心迅速挑出兩顆藥其餘的倒回去,又從茶幾上倒了杯水,另一隻手端起水杯,半跪在他身前:“我喂你吧。”
景元試着自己接過,結果手剛擡起來就肚子就一陣劇烈顫抖,他蜷縮着差點打翻水杯。
沉彌放下水杯連忙扶起他:“我來吧,别逞強。”
她将藥送到他唇邊,小心地把水杯湊上去,一口一口喂他。
“慢點,别嗆着……”沉彌低聲安撫,順着他食管的位置一點一點順。
景元動作遲緩,連吞咽都費力,胃正在不斷翻湧,險些将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藥丸和水一并嘔吐出來。
他閉着眼,眉頭始終緊緊皺着,仿佛僅憑意志在忍住翻騰的痛意。
景元胸口劇烈起伏着,過了好幾秒,才終于将藥咽下,緊繃的肩膀稍稍松了一些。
“呼……”他吐出一口氣,半睜着眼,喉間發出一聲含糊的歎息。
沉彌見他終于把藥咽下,輕輕松了口氣,卻不敢讓他一個人在客廳裡待着。她小心翼翼地托住他,試圖将他從沙發上扶起來:“我送你去房間,你好好躺下休息。”
景元勉強應了一聲,卻幾乎無法出力。他身形高大,此時卻像沒了重量,隻靠沉彌一個人支撐,整個人如考拉一樣大半個身體都依靠在她身上,一百多斤的成年人加上五六十斤盔甲,約有二百斤。
沉彌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量,竟然真讓她背動了,可能是之前在荒星鍛煉出來的吧。
她拉着他的手,另一手環住他的背,半背着他一點一點往房間走去。
夜色深沉,走廊裡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景元每走一步,沉彌都能感受到他身體微微顫動,冷汗一層接一層地從他身上冒出來,甚至有一滴從發絲落在沉彌的脖子上,激得她渾身一顫。
他強撐着,一聲疼都沒喊。
沉彌費力将景元扶到床邊,他整個人幾乎将重心全交給她,額頭抵着她的肩膀,氣息微弱,像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到了。”她彎下腰,借着慣性将他放倒在床上。
景元沒反抗,眉頭緊皺着,順着她的動作緩緩躺下。厚重的盔甲還套在身上,寒氣未退,貼着他身上的布料早已被汗水浸濕。
沉彌跪在床沿,給他翻了個身,動作盡量輕柔地解下他胸甲的扣帶。盔甲質地沉硬,卸下每一片都需要極大力氣,她的手指幾次被壓得發紅,但還是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他。
他身上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沉彌擡眼看他一眼,發現他并沒有睜眼,隻是呼吸比方才更急促了些,額頭也冒出了新一層冷汗。
“很快就好。”她輕聲安慰,繼續解開他腰間的束帶,卸下肩吞、披風,每一件金屬部件落在地上,都發出沉悶一聲。
終于卸下大半铠甲時,她才看清他裡面的衣衫已經濕透,貼在身上顯出清晰的輪廓,胸腹因疼痛起伏不定,像被緊繃的弓弦勒住了一樣。
沉彌抿着唇,将他剩下的小心解下,搭在床尾,然後拉過被子将他蓋好。
她坐在床邊,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亂的鬓發,看他依舊緊閉着眼,臉色蒼白,額角冷汗如珠線般冒個不停,她心口就像被針紮了一下。
這樣沉重又冰冷的盔甲,他竟還穿着它暈倒在客廳……
她低聲喃喃:“你到底是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拯救世界的超人,還是永遠不會累的工作機器?
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深夜的沉寂裡。
沉彌托起他的脖子将枕頭墊在下面,将他的铠甲一件一件挂到床邊的甲胄架上,又去廁所拿來毛巾細細擦去他臉上的汗。
“好好睡一覺吧。”
景元看着她,微睜開的雙眼浮出一點恍惚的神色。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體力不支疲憊地閉上雙眼,順勢倒進枕頭裡,像一隻渾身濕透的小獅子。
沉彌替他蓋好被子,又把窗簾拉上,隻留一盞昏黃的夜燈照亮房間的一角。
她沒有離開。
夜深人靜,沉彌坐在床邊的小木椅上,雙手交握放在膝上,看着他因為疼痛未散而微蹙的眉頭,心一點點沉下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景元的呼吸逐漸平穩,額頭不再冒汗,臉色也比方才好看了一些。
她卻不敢睡。
期間她起身兩次,一次為他換了涼掉的毛巾,一次将翻身壓在身下的被角重新蓋好。直到東方微微透出魚肚白,天色将亮未亮時,她才靠在椅背上,輕輕合了下眼。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在木地闆上,勾勒出一片安靜柔和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