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再一處老居民樓裡頭,牆面上标識的樓号都剝落了,光為了找對樓她就繞了好幾圈,然後暈乎乎還走錯了單元。
樓層不高,所以根本沒有電梯,爬上爬下的耐心全都耗盡了。
對着那條地址終于找對門的時候,大冬天的薄藍身上已經折騰出了一身汗。
敲了好長時間的門,就在她以為自己又找錯了的時候,門開了。
溫攬州穿着外出才會穿的厚厚的外套,看起來像是剛出了門。
“你怎麼來了?”他對薄藍出現在這裡顯然很意外。
薄藍沒有像以前一樣眉梢一挑嘻嘻哈哈地說句俏皮話,她看見了溫攬州紅紅的眼眶,聽出了哭過後的鼻音,即使他盡力掩飾了。
“怎麼了?”薄藍臉闆起來,眉頭一皺,不自覺地洩露出自己矜貴淩人的大小姐的一面,“有人欺負你?”
“請進,随便坐。”他轉移話題,讓開通道,讓薄藍進了屋。
見溫攬州故意忽略過去,她自然有眼色地不再追問,她過來,也隻是确認他的情況,至于其他更深層的東西,她沒什麼心思去關注,“都開學了,你怎麼沒去?”
薄藍邁進屋子,随意打量了一下,這是一間不大的房子,一眼望到了陽台,粗略估計客廳加上兩間卧室的大小可能也隻有她自己的房間那麼大,也沒有什麼設計風格,隻是布置得很溫馨整潔。
溫攬州把黑色的羽絨服脫了下來,裡面穿了件高領的黑色毛衣,轉身進了廚房,沒一會兒裡面傳來熱水器煮水的聲音。
他并不熱情,薄藍自己脫了外套,換了拖鞋,老老實實坐在了那張正好沐浴在日光下的沙發上,仍舊好奇地打量四周,保持了一份拘謹。
直到廚房裡的溫攬州端了一杯水出來,她才收住好奇的目光,“阿姨不在家嗎?”
她知道溫攬州是單親家庭,和自己的媽媽生活在一起。
青年步子一頓,剛回過頭的薄藍沒有看到。
“不在。”
“對,學校開學了,應該是去上課了吧。”
知道家裡沒有長輩,薄藍立馬卸下了那份客人的矜持,指着陽台一盆盆的擺放整齊的花草,“阿姨養的嗎?我可以看看嗎?”
然後壓根沒等他答應就三步并兩步地湊了過去。
遠着瞧,綠油油的長勢良好,走近了才發覺好些葉子都軟塌塌的,開着的花朵也無精打采的,花盆裡的土幹到卷皮。
“這,是不是該澆水了?”薄藍伸手摸了摸最近的一隻花盆中好像生出好多觸手的植物,将它有些蜷縮的葉片徒勞無功地捋平。
她不會侍弄花草,但宿舍裡卯曉悅擺弄過,養了一小盆多肉,想起來澆澆水,也沒怎麼管過,結果有一天忽然發現圓鼓鼓的身體綴上了一個指節大小的紅色小花,所以她隻知道澆澆水。
薄藍瞥了一眼溫攬州的表情,難得在他臉上看出猶疑的神情。
“是吧?”他小心翼翼地反問,“最近幾天沒有澆水。”
薄藍一聽,仰頭一臉笃定地回答,“一定就是了!”
腳尖一轉,拉近兩人的距離,“我幫你!”
反正比起端坐在沙發上對着溫攬州,還是對着這些花花草草的好。
見溫攬州好好的,再問問他什麼時候返校就夠了。
所以薄藍就想着拖拖時間就回去,所以侍弄起花草來很是仔細。
結果隻一門心思地想着拖時間,不和溫攬州尴尬地交流,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侍弄完花草身上,等弄完所有才發現天邊隻餘殘陽——時間晚了。
屋子裡靠殘陽維持很是昏暗,她撫了撫這盆花肉乎乎的葉子,與溫攬州目光相撞,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尴尬。
她來了隻是單純地關心人!沒有賴人家家裡的想法啊!天地可鑒!
“咳咳,阿姨怎麼還不回來?”她看向蹲在自己面前同樣摸着這盆花肉乎乎葉子的溫攬州,捧着花起身放到原來的位置。
站起身眼睜睜看見窗外的那抹殘陽撐不住了,西沉下去,最後的那點餘輝散盡。
溫攬州也站起來,窮追不舍地去揉搓葉子,“嗯,不回來了。”
薄藍從這句話裡面品出點不對勁來,以當前的光線條件她其實看不太清溫攬州的表情,隻能看清他整個身體的輪廓,曝在餘晖中竟顯得有些單薄落寞。
她不死心地開口,“晚自習?”
他回望過來,向她搖搖頭,聲線平靜殘忍地否認,“不是。”
薄藍瞬間感覺自己似乎已經猜到了,心下說不出的複雜,她實在不忍心,話噎在嗓子吐不出來,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最後她閉了嘴,伸出一隻手臂,拍到他的肩膀上。
也就是這一刻,或許是這朦胧的夜色,或許是來人的安慰,溫攬州一直強撐的情緒難以抑制地宣洩出來,突然展臂抱住了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好像在尋求庇護一般地想将自己蜷起來。
薄藍感到有滾燙的淚落在自己的頸間,聽見他說,“薄藍,我沒有媽媽了。”
萬籁寂靜的一瞬間,薄藍忍不住跟着鼻酸,發自内心地站在朋友的角度陪他傷心,感到悲哀,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
他失去唯一的親人隻是……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