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她想的一樣,父親今日設宴的目的便是姻親。
她強壓下心中的慌亂,随意應付了兩句。
心神不甯地數着時間,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手中的茶盞早已涼透。
宴席從暖洋洋的午後至晚霞爛漫的傍晚,鼓樂聲弱了,喧嚣聲漸漸散去,幾隻寒鴉繞着天盤旋了幾圈,發出幾聲凄清的鳴叫,而後隐入餘晖之中。
姜甯看着腳尖向前踱步,跟随衆人從這美景中抽離。
遠遠的,餘光似乎瞥見了謝成昀玄色衣衫的一角。
雖隻是模模糊糊的背影,但姜甯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他。
謝成昀竟規規矩矩地向汝南侯行禮,而後轉了個身,似乎在與侯府的兩個嫡女告辭。
姜甯偏過頭,不再去看,快步走向馬車。
知曉父親與侯夫人等必定要與謝成昀再三寒暄,姜甯自是沒有身份上前,隻得百無聊賴地坐在馬車上等待啟程。
珠簾透出的光越來越暗淡,吵嚷的人群聲也漸行漸遠。
輕輕挑起簾子,姜甯一會兒望望天邊隻餘粉色尾巴的晚霞發呆,一會看看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塵的桃花瓣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微微擦黑,未聽得啟程的動靜,姜甯卻等來了汝南侯夫人身邊的孫媪。
孫媪精明的眼尾一挑,擠出一疊褶子,語氣帶着幾分歉然:“今日趕巧,晌午官道受阻,侯府人衆多,老夫人身體不适,侯爺和夫人先陪着回府了。四姑娘在此稍作等待,待官道障礙掃除,您再回去。”
姜甯猛然愣住。
擡眼望望天色,已然慢慢暗淡下去。
她留下?
“侯府其他姊妹如何?”姜甯抿唇,語氣微冷,反問道。
孫媪見姜甯神色緊繃,立刻堆起笑來,但并不正面回答,含混道:“四姑娘自幼堅強,不比其他姑娘久居深閨之中,遇事容易慌亂。”
姜甯被噎住。
府中除去侯夫人所出一子二女,其餘女兒雖妾室所出,但因着各個家族各有靠山。
不成想入了侯府,自己與母親仍然是無依無靠。
姜甯自嘲。
這孫媪是侯夫人身邊的心腹,她的态度自然是代表侯夫人的态度。
若是平日,父親和侯夫人倒是以她曾經長于平民之中為恥,恨不得将這辱沒身份之事狠狠忽視。
到了此時,欲單單獨留她在這荒郊野嶺,反而拿出來說事了。
姜甯心中頓時生出一股無力感和憋悶,她輕輕佛去裙角的塵埃。
孫媪見姜甯不接話,眼珠子轉了轉,道:“您母親娘家的産業莊子鋪子諸如此類的,侯夫人正費心了。”
姜甯聞言捏緊了手中的絲帕。
外祖父無子,僅得母親一女。因母親被逼做了外室,無媒野.合非正常婚嫁,按本朝律法即使無兄弟姊妹亦不可帶走母族财産。
緻使外祖父半輩子心血旁落一表八百裡的陌生族人。
這也是此前母女二人在新生巷生活落魄,隻能依附于汝南侯的重要緣由。
姜甯母親自從兩年前入了侯府,有了名分後,便想方設法欲從族人手中奪回父親财産。
如今侯夫人若是肯出手相助,自然是少了許多阻礙。
姜甯隻能忍下這輕慢的安排。
“我在此地等候。”
晚風吹得她的袖衫鼓起,仿若乘風歸去,腰間環佩相鳴。
侯府如今不似從前一般闊綽,能幹的侍人早早随着侯爺夫人離去。僅留了幾個粗使婆子,心裡明白姜甯并不受重視,便懶懶散散地聚在一起小聲閑聊。
姜甯覺得車上有些悶,便從馬車上下來透透風。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越發安靜,姜甯從天擦黑等到了月亮已然亮堂堂。
小溪下遊積成了一汪月牙形的小湖,姜甯百無聊賴地踱步到此處。桃花瓣随着晚風飄落在湖面上,漾起漣漪。
姜甯看落花、看流水、看魚在月亮下吐泡泡,感受着溫涼的晚風拂面。
她深呼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放松下來,忘卻白日要面對的紛擾喧嚣。
衆仆從婆子似乎困了累了,大多靠着樹幹上打盹。
姜甯提着一盞蓮花狀小宮燈,立在月亮下等待。
一陣風刮過,宮燈的被吹得東倒西歪。
姜甯攏了攏身上的衣衫,站得久了,春日的夜風确是還是清冷的。
姜甯打算到馬車上避一避,一回頭,忽見幽藍幽藍的火光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若隐若現。
“王媪?”姜甯後退一步,試着喚了一聲方才給她拿外衫的婆子。
那幽藍的光并沒有停止閃爍,反而晃晃悠悠的越來越近,如同鬼魅一般。
姜甯皺眉,朝着人多的地方挪動腳步。
隻聽得幾聲惡狠狠的笑,幽藍的火光映照出一張張醜惡猙獰的面孔,從灌木叢中鑽出來。
“哈哈哈,今日哥幾個倒是好運,不知哪家貴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