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汝南侯府的一片瓦,似乎受到了什麼外力一般,叽裡咕噜的滾落了下來。瓦片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
這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沒有引得守夜人的注意,但卻驚得牆角蜷縮着的黑色狸奴豎起耳朵,琥珀般的眼睛警惕地望向聲源處,輕輕“喵”了一聲。
汝南侯府東南角最僻靜的院落裡,雕着蓮紋的窗棂忽然輕微顫動。
窗縫中探入一柄薄如蟬翼的刀刃,輕輕一挑,而後隻聽得“啪嗒”一聲,那銅鎖便無聲地松開來了。
窗戶被推開一條縫隙,月光灑在地上,在青磚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
幾不可聞的響動後,窗戶被輕輕推開。
微涼的夜風裹挾着香甜的梨花湧入香閨,吹動了床榻前輕薄的帳幔。
一個黑影如鬼魅般閃入,落地時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那黑影腳步極輕,快速閃到床榻前,但想要掀開帳幔的手,卻停在了離帳幔還有半寸之處。
借着細碎的月光,那黑影的模樣逐漸清晰起來。
是謝成昀。
晚風吹得紗幔漫卷,隔着紗幔,謝成昀能模模糊糊看到,那榻上沉睡的倩影。
而那夜風吹拂之中,紗幔恰巧落在了睡着了的美人身上,勾勒出她的身形和輪廓。
謝成昀站在帳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幾分。
忽然,謝成昀粗粝的手指搭上紗帳,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帳幔被被人用了幾分力量地掀開,月光探了進來,隻見床榻上的美人的睡顔安詳迷人,帶着幾分稚氣,毫無防備。
姜甯随然是平躺,但确歪着頭,半邊臉頰陷在繡着團花的軟枕裡,紅唇随着一呼一吸之間變得水潤潤的。
美人濃密的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随着均勻的呼吸輕輕顫動。
因着春夜暖和,姜甯隻着了一件月白色輕薄中衣,領口微敞,露出頸項間一片小小的白皙。
黑亮的長發如瀑般鋪散開來,鋪在枕頭上,像是錦緞,有幾绺搭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
謝成昀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
他俯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忍不住撫上姜甯睡夢中微微顫動的睫毛。
兩年在腥風血雨中摸爬滾打,他早已冷硬如冰,此刻的謝成昀竟怕驚擾了姜甯的美夢。
明明,他恨她恨得牙癢癢。
明明,他很不得将她拆骨入腹,以解心頭之恨。
謝成昀的手從睫毛慢慢向下移,停在了姜甯的唇瓣上,她輕輕呼出來的氣吐在謝成昀的手指上,癢癢的。
姜甯呼出的氣息溫熱濕潤,拂過他的指尖,像是一簇火苗,瞬間點燃了他壓抑多時的渴望。
謝成昀眸色漸深,拇指不自覺地摩挲過那柔軟的唇,力道大得幾乎要揉碎這抹嫣紅。
他還記得這觸感,如同在馬車時的一樣好,和記憶中的一樣甜。
睡夢中的姜甯似乎是覺得有些熱了,略動了幾下。
謝成昀的視線随着她的動作下移,隻見姜甯的脖子有一層薄薄的汗,微微濕潤的肌膚在月光下,泛着一層淡淡的光澤。
看着這一段瑩白,想到白日裡,她俏生生的和徐元青并肩而立,笑意盈盈地轉頭與徐元青道别。
想必徐元青也看到了這一段瑩白。
想到白日的情景,謝成昀心中如火,仿若有條毒蛇啃噬着理智,刺激得他咬緊了後槽牙。
謝成昀的指腹重重碾過那段瑩白,果然和他料想的一般,在那雪膚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雪白的脖頸上出現了一道紅痕。
嬌氣。
謝成昀不屑地腹诽。
忽然,姜甯似乎感受到了脖頸處的異樣,她嘤咛了一聲,動作大了些,翻了個身,恰好正對着外側的謝成昀。
謝成昀頓住,等了片刻後,手指才依依不舍地從姜甯的脖頸上移開,而後又慢慢地握住姜甯的青絲。
美人青絲如瀑,謝成昀指腹上的薄繭穿過姜甯的發絲,冰涼的發絲在手指間滑動穿梭,最後又落在柔軟的被褥上。
睡夢中的姜甯無意識地輕哼,鼻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指腹。
這意外的觸碰讓謝成昀如遭雷擊,猛地收回手。
他搓着指尖,眼神晦暗不明。
縱使她狠心地将他抛棄,但謝成昀這兩年總能夢到姜甯。
在北地呼嘯的寒風中想她,在飲馬時想她,在望着明月時想她。
在無數個時刻抱有一絲期望,她可能也會想他。
而如今的她呢。
謝成昀熱切的眼神逐漸冷漠下來。
“姜甯......”
二字在唇齒間輾轉,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他俯身靠近,鼻尖幾乎觸到她的耳垂,卻聽得她喚了一聲。
“謝成昀。”
謝成昀愣住,腦中轟得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