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落,姜甯立刻屏退了阿箬等人,她尋了一處小榻,将信封放在漆木小幾上。
姜甯凝視着端端正正放在小幾上的信封。
黃麻紙折成一絲不苟的長條,墨字寫了“阿甯親啟”,朱印壓封,鄭重異常。
是謝成昀的筆迹。
隻不過,較之兩年前,謝成昀的筆迹更加成熟和鋒利了。
仔細瞧瞧,這字迹的走勢,和她的字有些相似。
姜甯的指尖懸在信封上方,一時竟未動作。
不知怎的,姜甯忽然想起,兩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日午後,姜甯端坐在書案前,正專注地謄錄着一卷古籍。她運筆從容,墨迹在紙上徐徐暈開,字迹秀逸而帶着幾分堅韌。
忽然,姜甯覺得自己被一處高大的陰影擋住了,她側目謝成昀不知何時已立于案旁,黑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寫在紙上的字。
“好看。”謝成昀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筆尖在紙上微微一頓,姜甯怔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甯的字好看。”謝成昀又重複了一遍。
姜甯愕然擡首,正對上謝成昀專注的目光,他的如墨的黑眸映着自己,竟顯出幾分罕見的柔和。
姜甯忽覺面上發燙,連忙移開視線,目光無措地四處亂瞟,從案上的硯台瞥到架上的書冊,就是不敢再與謝成昀對視。
姜甯握着筆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父親和母親從未誇贊過自己。
就連師氏也隻是淡淡地點頭。
書肆肆主的誇獎,不過是因為姜甯能帶給他不少的利益,誇大其詞地恭維。
姜甯知道,謝成昀雖然認字寫字不成問題,卻因未曾有過有名的師氏教導,字迹隻能說工整。
雖然這對于謝成昀的出身來說,已然相當不易。
鬼使神差般的,姜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若想學,我便教你。”
謝成昀愣住,眼眸中忽然盛滿了星光一般,亮得不可思議:“阿甯,你若教我寫字,我便喚你師氏。”
謝成昀擠到姜甯身邊,抽出一張嶄新的萱草紙,擡頭看姜甯:“師氏。”
姜甯被喚得羞澀,覺得這稱呼怎麼聽怎麼别扭。
謝成昀見她不應,皺着眉頭,又喚了幾聲。
姜甯大羞,伸出一隻手去捂謝成昀的唇。
卻感到掌心一片濡濕。
姜甯驚得縮回了手,她瞪了一眼謝成昀,轉身不理他。
忽然,姜甯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輕,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被謝成昀環抱在椅子上。
“師氏。”
低沉的聲音弄得姜甯耳垂癢癢的,她去推他的臉。
………
記憶回籠,姜甯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發現心跳地有些快。
姜甯咬唇,帶着幾分期待,慢慢地打開了信。
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時,姜甯登時面色大變,面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
是一封訣别信。
内容簡短而冷漠,與兩年前自己給他的那封十分類似。
姜甯忽然回想起,之前馬車上謝成昀所說:
等他回來。
等他回來,兩人言明。
姜甯攥着信紙的指尖發白,原來謝成昀回來竟然是和她說這個麼。
姜甯想起這幾次與謝成昀的相見,他受傷的眼神,他說的“恨”,他眼眸中自己分不清的情緒和濃烈。
謝成昀說,自己要的從來不是抱歉。
那是什麼?
是報複麼?
一定是報複吧。
謝成昀一定也想讓她也嘗嘗,滿懷期待卻被狠狠抛棄的感覺。正如兩年前,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時,留給他的一樣。
姜甯腦中如一團亂麻。
薄薄的紙張在姜甯手中發出細微的脆響,她的視線在字裡行間來回遊移,短短的幾行字,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姜甯想要将信紙塞回信封,可手指卻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幾次都未能成功。
信紙邊緣已然被她捏得皺皺巴巴,姜甯聽到了自己的喘息聲。
姜甯無力地靠在身後的軟枕上,身子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覺得自己要倒大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