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相打量的目光刺得她脊背生疼,姜甯有些手足無措。
但想起謝丞相方才對自己的評價,姜甯選擇不開口言語。反正說與不說,在謝丞相眼裡,也得不到謝丞相的半分贊賞和滿足。
謝丞相身居高位慣了,即使是被人聽到這番在背後議論他人談話,也不願掩飾半分,反而以此機會本起臉來。
“既然姜女郎已然聽到我們方才所說,”謝丞相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帶着居高臨下的威嚴,“便應當知曉今後應該怎麼做。”
屏風後的呼吸聲忽然一滞。
“義父。”謝成昀的聲音從床幔後傳來,“是何人?”
謝丞相返室内,而後傳來低低地安撫聲。
屏風旁的姜甯腦海中卻回蕩着謝丞相的聲音。
怎麼做麼?
她擡眼,正好看到屏風上的花鳥,那花鳥仿若都活了過來,正用譏诮的眼神看着她。
姜甯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眼前一片模糊。
如今的她,身份尴尬。
被汝南侯府作為棋子,被母親所厭棄,連與謝成昀的情誼都是過眼雲煙。
方才謝成昀所言……輕描淡寫間,如一把利刃刺向她。原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麼?
這原來便是他的真心話麼?
姜甯腦子一團亂麻,不想繼續向下深究,不願繼續想下去。
姜甯茫茫然走到床幔旁邊,距離床榻兩三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床幔被風吹得輕輕晃動,透過薄紗,能看見謝成昀模糊的輪廓,她看不清謝成昀的表情和樣子,隻能聽到他起起伏伏地呼吸聲。
姜甯她忽然不敢再靠近,怕看清他眼中的疏離,更怕看見聽見他的聲音。
多麼可笑。
姜甯深吸一口氣,她閉眼,眼前浮現起二人種種,兩年前的,前些日子的……零零總總。
方才謝成昀将心裡話說了出來……現下将話說清楚,也未嘗不可。
可她一開口确是哽咽,字字句句不成文:“我……”
姜甯顫抖着想從袖袋中拿出帕子,摩挲了半天,卻想起來帕子方才掉到了屏風旁的地上。她隻能擡起手抹着眼淚,不成想眼淚卻越抹越多,最後隻能放棄。
“我……抱歉……”姜甯艱難地組織着字句,“你醒了便好。”
謝成昀如今重傷成這般模樣,到底是因為她的阿娘,他還未曾将阿娘交出去。若是阿娘落到謝丞相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謝成昀沒有回複,也沒有說話。
姜甯猜測他聽懂了。
姜甯吸了吸鼻子,低頭看向地面的花磚,“方才的話,我已知曉。我父親的請求,事關朝堂之事,我定不會多嘴半分。”
姜甯頓住,喉嚨發緊,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至于我的身份,我自會謹記在心。做好姬妾該做的事情,謹慎行事,不會給你與丞相府惹麻煩……”
姬妾。
這兩個字像鈍刀。
受了侯門女身份的庇蔭,或許也要承受相應的代價吧。
姜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最後化作一聲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謝丞相的目光如刀,反反複複地打量她,,似乎在思量她話中的真實性。姜甯不敢擡頭,怕自己眼中的淚光會暴露更多軟弱。
“至于兩年前,我……”姜甯聲音發悶發澀,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或許,道歉你不接受。但你若想讓我做些什麼彌補,能做之事,我定不會推辭。”
她不知謝成昀此刻在想什麼,是厭煩,是冷漠,還是根本不屑于聽?可她還是說了出來,像是要把最後一點執念也親手掐滅。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謝成昀已然沒有開口,隔着紗幔,他似乎閉着眼睛。
姜甯等了片刻,依然是沒有等到謝成昀的回答。
她望天,或許不回答也是一種默認。她此前已經知曉了他的态度,若是他說出更加令她難堪的話,姜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得住。
見謝成昀沒有開口,姜甯對着謝丞相行禮告辭,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陌生:“丞相大人,我來之前,藥尚未熬好,此刻不知是否好了,我去看看。若丞相有吩咐,随時喚我便是。”
謝丞相有些訝然地看了姜甯一眼,眉頭微挑,似沒料到她竟能如此克制,最終隻是淡淡點頭:“你有心了。”
姜甯轉身離開,最初的幾步,她的腳步虛浮,像是踩在雲端,随時會跌落。可很快,姜甯挺直了背脊,步伐漸漸堅定,仿佛這樣能把所有的狼狽和崩潰抛在身後,留在方才的時間。
她伸手推開門,跨出去的瞬間,屋外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發出沉重的“咔”聲,門關上了,将内室的一切隔絕。
從屋外透出的陽光也被木門隔絕。
“這姜女郎倒是能夠審時度勢。”謝丞相冷哼一聲,“隻要她不曾惹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