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難道不該我問你嗎?”
李信業坐在高頭大馬上,白蒙蒙的太陽,在他身上渡上一層渾白的光。
立在那裡的人,似披着一座雪山,眉眼都是霧粒感。
何年張了張嘴,被他問住了。
檢使唐廷蘊很有眼色,“将軍認識此人嗎?”
“不認識!!”何年脫口而出,連聲音都忘了僞裝,幸好破音後的嗓音,急切而尖利。
正要應‘認識’的李信業,狐疑的望着她,眼裡布滿霧絲。
“咱家是皇後宮裡的人,替皇後娘娘出來辦事,不知怎的嘉王闖了進來,說咱家模樣好身段好,細皮嫩肉...要将咱家帶走,這才起了沖突。唐檢使若不信,可以問問狸奴和鲛奴...還有,還有辍錦閣的堂倌...”
何年心思清明,今日之事不能攀扯将軍府。
蕭裕陵沒什麼能耐,可大将軍剛回玉京城,不适合招惹小人。
她話音剛落,蕭裕陵捂着腦袋,從唐廷蘊後面鑽了出來。
“你放屁!”
他動作幅度太大,躞蹀帶上挂着的金玉配飾叮當作響,砸在了手背上,疼得他倒嘶一口冷氣。
“本王是辍錦閣的常客,狸奴得罪了本王,本王是帶着巡檢司來拿人的,這個小雜碎要袒護狸奴,還出言頂撞本王...”
他掩下了捉拿狸奴,見色起意,連恩客也想捉走的心思,反而倒打一耙。
“劉押鋪”,蕭裕陵找來幫兇,“你來說說看,他是怎麼羞辱本王,還毆打巡檢司士兵的?”
何年啧啧了兩聲,“嘉王若是喜歡羞辱和毆打,改日咱家可以幫嘉王體驗一下,何必為難他一個小小押鋪?看把人吓的,站都站不住了!”
蕭裕陵握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他發抖是被你的人打傷了腿,你不要在這混淆視聽!劉押鋪,你當着唐檢使的面,好好說清楚!”
劉押鋪頭皮倏地發麻。
他平日被蕭裕陵當狗使喚,不過混口飯吃。
這玉京城和宮裡沾邊的,出來哪個不是主子?他誰也不敢得罪。
“小的...小的”,他磕磕絆絆道,“小的參見大将軍,參見檢使大人...”
唐廷蘊見下屬臉都腫了,面子也有點挂不住。
“你如實說”,他語帶不悅,“就算你隻是巡檢使的一條狗,那也是天子養得的狗,毆打朝廷官吏,罪同謀逆!”
李信業沒有下馬,高坐在銀鞍上,是字面意思的人高馬大,俯瞰着站在地上的幾人,投下一叢濃密的身影。
何年方才禀報事情時,往前走了幾步,踩在了他的影子上,她瘦小玲珑的身體,包裹在一件偏寬大的男子長袍裡,也窩在他巨大的影子裡。
李信業眼皮輕掀,波瀾不驚的掃了一眼,見微風撩着她的衣衫輕顫,直裰的衣擺反複舔舐着地面,是他脖頸的地方。
他似想到什麼,隐綽的眉眼微縮,挪開了視線。
蕭裕陵的孟浪之詞,卻在耳邊回響。
模樣好,身段好,細皮嫩肉...
宋皇後給了她多少好處,讓她能忍下這份委屈,出入辍錦閣這種下作地方?
還是...為了青梅竹馬的那個小情郎,她什麼苦都能吃?
劉押鋪眼見大将軍轉過了頭,臉上愠色漸濃,唐檢使也盯着自己看,懸着的心不斷下沉。
“回禀諸位大人”,劉押鋪哆哆嗦嗦道,“嘉王告發辍錦閣的狸奴賣娼,卑職就帶着兄弟們去執行公務,不曾想這幾位公公,正在讓...讓狸奴和鲛奴作陪,公公們和嘉王發生了口角,小的維護秩序也遭了打...”
“你放屁!”
何年将蕭裕陵的國罵,原封不動還了回去,擡頭正撞見李信業的目光,詫異的盯着她。
她也不顧上形象了,反正她現在的形象是内侍公公。
人不用做自己的時候,就不用做個人。
“劉押鋪,你作為巡檢司的皇城卒,不好好維護京城治安,為虎作伥,助纣為虐,還記得自己的主子是誰嗎?”
她自稱是皇後身邊的内侍,又搬出天家威嚴,這句責問就很嚴重,劉押鋪撲通跪了下去。
“卑職的主子是聖上,卑職時刻記着不敢忘...”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一個勁兒磕頭,腦門都破皮了。
蕭裕陵跋扈成性,一腳踹開他,“你怕他做什麼?就算皇後娘娘見了本王,也不敢如此放肆?他一個小小内侍,辱罵王爺,本王一定要找皇後娘娘要個說法...”
唐廷蘊眼見嘉王當面踢了下屬一腳,這和打自己巴掌沒什麼區别,可這位來頭太大,那位...
他隻想扔掉燙手山芋。